在亞洲,不乏女性政治家擔任政府領導人的案例,如印度的英#8226;甘地、巴基斯坦的貝#8226;布托、斯里蘭卡的班達拉奈克夫人和她的女兒庫馬拉通加夫人、孟加拉的卡莉達#8226;齊亞與哈西娜夫人、菲律賓的阿基諾夫人和阿羅約夫人、印尼的梅加瓦蒂,此外還有兩位女性政治家曾經離政府領導人職位只有一步之遙,她們是印度的索尼婭#8226;甘地和緬甸的昂山素季。
印度女總理英#8226;甘地的父親是尼赫魯總理。她本人死于政治謀殺。
巴基斯坦女總理貝#8226;布托的父親是死于政變軍人之手的阿里#8226;布托總理。
斯里蘭卡女總理班達拉奈克夫人的丈夫是死于政治謀殺的班達拉奈克總理。斯里蘭卡女總統庫馬拉通加夫人是班達拉奈克夫婦的小女兒,并且她的丈夫庫馬拉通加也是一位死于政治謀殺的政治家。
孟加拉女總理卡莉達#8226;齊亞的丈夫是死于政治謀殺的孟加拉前總統齊亞#8226;拉赫曼。孟加拉另一位女總理謝赫#8226;哈西娜的父親是死于政治謀殺的孟加拉國父謝赫#8226;穆吉布#8226;拉赫曼總統。
菲律賓女總統阿基諾夫人的丈夫是死于政治謀殺的菲律賓政治家阿基諾。菲律賓另一位女總統阿羅約夫人的父親是馬卡帕加爾總統,還好,馬卡帕加爾總統沒有死于政治謀殺,是正常死亡。
印尼女總統梅加瓦蒂的父親是在軍事政變后郁郁而終的蘇加諾總統。
印度國大黨主席索尼婭#8226;甘地的丈夫是死于政治謀殺的拉吉夫#8226;甘地。
緬甸反對派領袖昂山素季的父親是死于政治謀殺的緬甸國父昂山將軍。
家族政治鏈條上的榮耀與厄運
從上述案例來看,亞洲女性政治家要在政壇登頂,必須滿足以下條件:
一、所在國家是發展中國家,她們的支持者都是比較狂熱、樸直的政治追星族;
二、家族政治盛行,她們無一例外地屬于某個政治家族。她們在政壇上的登頂,反映的是家族政治的神奇效應,而不是女性政治權力的抬升;
三、實行多黨選舉制度,她們都是在動蕩的政局中通過選舉上臺;
四、還有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政治謀殺。
政治謀殺所制造的“公義缺失”和政治悲情,使長期尋找不到公義并且具有家族效忠慣性的選民們對這些“可憐的孀婦或孤女”充滿了同情,并“輔佐”她們最終繼承了她們丈夫或父親的職位,這很接近亞洲傳統戲劇中的“沉冤昭雪”主題。
亞洲女性政府領導人絕大多數都是政壇中非正常死亡者的妻子或女兒(除了英#8226;甘地和阿羅約夫人,但英#8226;甘地本人死于政治謀殺,這導致了她的兒子拉#8226;甘地上臺,而拉#8226;甘地死于政治謀殺又導致了他的妻子索尼婭#8226;甘地成為國大黨主席……)。在政治權力方面,她們與她們的父親或丈夫之間有著某種繼承關系。

其實在亞洲還有幾位知名的或不那么知名的女性政黨領袖,如韓國大國家黨主席樸槿惠和馬來西亞的人民公正黨主席旺#8226;阿茲莎。樸槿惠的父親是死于政治謀殺的韓國前總統樸正熙,而旺#8226;阿茲莎的丈夫是身陷“冤獄”的馬來西亞前副首相安瓦爾。不過韓國和馬來西亞與前述亞洲發展中國家相比比較富裕,近年來政局比較穩定,選民的家族效忠情結也不那么明顯,因此目前樸槿惠和旺#8226;阿茲莎要想在政壇登頂,要么不可能,要么只能靠自己的才能而不是家族的光環。
經典案例:班達拉奈克家族
1994年11月,斯里蘭卡產生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總統。女總統庫馬拉通加夫人的父親是斯里蘭卡首任總理班達拉奈克,她的母親班達拉奈克夫人也擔任過兩任總理。庫馬拉通加夫人當選總統后,又請她78歲的老媽出山,再度擔任總理。真讓人弄不清這到底是國家政治,還是“家國政治”。
在南亞和東南亞,不少家庭主婦一夜之間成為黨和國家領導人,老套的寡母節婦受旌表的故事,被賦予現代的形式。法拉奇是這樣描述班達拉奈克夫人崛起于政壇的:她身著喪服出現在人群面前,一言不發,只是哭泣。于是,群眾與她一起泣不成聲。于是,她從一個溫存的妻子,謹慎的秘書,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似乎生來就能以魅力贏得民心的人物,她將像一個純樸的母親主持一個家庭那樣治理一個國家。
就這樣,班達拉奈克夫人在丈夫遇刺身亡后的第二年(1960年),成為了世界上第一位女總理,這個破天荒的紀錄,把實行自由選舉制度的所有西方國家都比了下去。
班達拉奈克夫人在出訪歐洲國家時把自己成為政府領導人的原因歸結于錫蘭(1972年更名為斯里蘭卡)的佛教傳統,佛教主張眾生平等,其中包括了男女平等。這種帶有異國情調的說法顯然無法解釋為什么她能當總理而斯里蘭卡的公司領導人和國會議員中女性卻那么稀少。
不過,亞洲流行的宿命論卻能提供一個比較好的解釋框架。深信宿命論的人在社會行為上缺乏主動性,在個人的現世命運方面,在個人與公共領域的關系上,他們只跟隨“宿命”的指引。宿命是如何感知到的呢?只能通過某種神秘的啟示和聯系,或者是基于某種權威和慣性,例如在政治上,一個“神圣家族”的譜系(班達拉奈克去世后被認為是神)就是政治行動的指引,而班達拉奈克夫人圣母般的大幅宣傳海報,讓崇信宿命的普通百姓看到了心靈上的“定海神針”。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班達拉奈克夫人是被“宿命”突然推到政治巔峰的,而不是像撒切爾夫人、希拉里那樣憑自己半輩子的努力才辛苦地擠到政壇前臺。
在人民受教育程度較低的情況下,班達拉奈克夫人的神圣家族魔力和親民風范,很容易讓貧苦百姓感恩戴德,長期的壓抑遭遇使后者形成了希望能在慈母膝下承歡的心理習慣。從而,有那么一點政治智商的人都能發現,在這種糟糕的社會情境中,慈母形象是可貴的“政治資源”。
貧苦人們的另一個心理習慣是對“把公義變成事實”的電影烏托邦故事的迷戀,在這種夢想移托的集體心理之下,銀幕上男性英雄的扮演者也很容易成為政治明星,菲律賓前總統埃斯特拉達就是典型的一例,印度、拉美也有許多類似的例子。我們再假設一下,如果政治家族與電影明星聯姻,然后又發生了政治謀殺,多種亞洲政治倫理因素湊在一起,將會出現怎樣的奇跡?
來看班達拉奈克家族的例子,1978年,班達拉奈克夫人的小女兒錢德麗卡與斯里蘭卡著名影星庫馬拉通加結婚,成為庫馬拉通加夫人。1988年庫馬拉通加先生參與總統競選時遇刺身亡。庫馬拉通加夫人在避居歐洲兩年后,繼承“夫志”重返政壇,在1994年成為斯里蘭卡總理。贏得總理職位后,她又馬不停蹄地競選總統。競選期間,她的主要對手,統一國民黨的候選人迪薩納亞克遇刺身亡,該黨經過一番考慮和爭吵之后,決定推出迪的遺孀斯麗瑪做新的總統候選人,從而形成了“寡婦PK寡婦”的奇特局面。
庫馬拉通加夫人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她身上有她父親──開國總理班達拉奈克先生、她丈夫──人民黨前領袖、著名影星庫馬拉通加先生的靈魂附體,也有她母親──曾兩任總理的班達拉奈克夫人的鼎力支持。這3個人的崇拜者也把崇拜疊加到庫馬拉通加夫人身上。結果,庫馬拉通加夫人不僅當選了總理,繼而又當選了總統,然后再任命母親“繼承”了自己剛獲得不久的總理職位,從而創造了亞洲家族政治的奇跡,也創造了母女連環當政的奇跡。

男性中心地位并未改變
在斯里蘭卡,出現了“寡婦PK寡婦”的極端經典。在孟加拉國,則出現了“寡婦PK孝女”的極端經典:在謝赫#8226;穆吉布#8226;拉赫曼總統和齊亞#8226;拉赫曼總統先后死于非命之后,前者的女兒與后者的遺孀展開了長達10多年的政治競爭,都曾經擔任過政府總理。一時間,南亞的這兩個國家,都是女性在進行政治上的巔峰對決,達到了“亞洲女性政府首腦現象”的極致。
有一個時期,巴基斯坦的人民黨主席是由貝#8226;布托和她的母親努斯拉特#8226;布托共同擔任的,而貝#8226;布托在父親在天之靈的護佑之下,以“布托的女兒”之名兩度成為巴基斯坦總理。
亞洲政治家族中的女人們是如此地受到她們已死去的丈夫或父親的眷顧,以至于都是順風順水地闖入原屬男人的政治禁地。在馬來西亞,前副首相安瓦爾入獄后,新成立的反對黨根本不用選誰來出任領袖,才華再高也沒有入獄者的妻子這一身份更有號召力,于是旺#8226;阿茲莎迅速從家庭主婦成為政黨領袖。

對于此種現象可以從若干角度去分析。例如,這是因為亞洲人尚未掌握現代政治的精髓,他們也搞“自由選舉”,但他們的心智似乎只能接受那些表層的魅力的誘惑。是他們把現代民主政治當作了劇場里的捧角行動,當作了與“恤孤”、“昭雪”、“憐憫”、“忠貞”聯系在一起的傳統“倫理行為”。
群眾擁護婦女執政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即政治在男性政客手上已經變質,而一個純樸的家庭主婦會以她的纖手把“家里”抹得干干凈凈。直到貝#8226;布托涉嫌貪污流亡國外,人們才獲得了一些新經驗;而班達拉奈克夫人的任人惟親,也廣受批評。
需要指出的是,在女性當政的表象之下,依然是男權居于主導地位的亞洲現實。
首先,這些女性政治家闖蕩政壇的最大資本,是她們死去的丈夫或父親。在前述國家里,百姓對女性政治家的崇拜的實質,是對政治家族的崇拜和心理依賴,而這些政治家族都是由“死去的男性們”開創的。在這些國家里,對家族、教派、宗族、地方的效忠往往先于對國家和憲法的效忠,選民們對政治家族中“才華橫溢的死去的男性們”的態度是效忠,而對“他們只會哭泣的女人或女兒們”的態度,說穿了在更大程度上只是憐憫。
其次,這些女性政治家往往只是男性權力集團的前臺木偶,她們的幕僚、閣員和議會中的本黨議員,明顯地是男性占絕大多數,她們貫徹的只是他們的意志,而她們孀婦孤女的倫理形象,只是他們的一種政治資源而已。這是一種權力的暫時性替換,女性領導人背后的男性權力集團在失去耐心或與女性領導人產生沖突時,他們就會當機立斷撤回支持。這些女性領導人的執政地位看似強大,實則非常脆弱。
兇殺制造了悲情,悲情攪亂了政壇權力分配,但是男人們可以等一等,讓一讓(不然男人們為什么會自詡“男人的心胸更加寬廣”呢?),偶爾揮霍一下騎士激情也是可以的。當我們看到印度的索尼婭#8226;甘地在目睹了婆婆和丈夫死于政治謀殺之后,被本黨男性權力集團硬逼著出來參政,來強行榨取她作為“神圣家族”政治遺孀的剩余價值的這種不堪情景時,我們更能感知到女性政治家們在政壇中的脆弱地位。
索尼婭#8226;甘地最終還是很努力地去擺脫男性權力集團的挾持。在她領導的國大黨贏得大選后,她出人意料地拒絕擔任政府總理一職,讓神圣的家族政治鏈條出現了一下反常的擺蕩,而印度政治也在這一刻,顯現出了它努力向家族政治告別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