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 Yes ,Say No
野兔
在半數情況下,我的購物和施舍不是因為喜愛和同情,而是因為臉皮薄。不懂得表達拒絕,就像看見了爛泥潭還要踏進去。原因,是總以為自己跳不過去。誰叫我從小到大,一看到別人失望就會不知所措,仿佛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其次是怕鄙視的眼光,把我一錘一錘打進土里去。
在亞馬遜書店花1美分買了暢銷30年的、Fensterheim博士與其記者老婆合寫《Don’t say yes when you want to say no》。打算虛心學習,25歲起改變命運,成為果斷的女強人。
這位善用行為主義療法的專家,提出幾招鍛煉心理承受力的方法。比如,每天去同一家超市,用百元大鈔買包牛奶,叫營業員找錢。比如,在高檔品牌服裝店內試穿一遍所有衣服,然后告訴營業員,你都不喜歡。比如,沖進老板的辦公室,列數自己多么優秀,如果他還不加薪,你將另謀高就……這些方案對我難度太高,只好放棄。
旁若無人說出“我要”和“我不”是種天賦,和年紀、經歷關系不大,比如我的兩個女同學就頗有天分。某家“免費”美容院在她們臉上敷滿某物質后,告訴她們如果不買下一瓶精華素,美容將無法繼續。這兩位姐姐立刻說:“洗掉吧,咱不做了。”在詫異、失望、懇求、輕蔑、惱怒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多年后,我在F夫婦啟發下,自認為說話嗓門大了幾分貝,與態度惡劣的服務業人員,比如出租車司機,吵架的頻率高了一些。那天,在南京火車站遇到一個背蛇皮袋的老頭,說少4塊錢回蘇北。我知道,幾個月后他還會少這4塊錢。現在他快哭出來了,我的臉皮卻始終薄那么一點。為了不辜負F博士,我說:前面是售票處,我們一起去吧。他再沒有跟上來。
前幾天,我的spa卡快用完了,正好想換作健身卡。spa館的員工們輪番出擊,勸說我續卡。最后一天,A女為我準備好甜粥,極力贊美我的皮膚,提醒“堅持”的重要性,還拿出了一堆禮品。等我闖過這關,內間走出一位主管,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講述某些貴婦如何喜歡這里的服務。我很快克制了證明自己并不小氣的沖動,在激將法中存活下來。她走后,A輕聲說,她的主管今天正巧在,如果我答應續卡,對她的事業意義非凡。看她挺著6個月的大肚子,我動了點惻隱之心,但依舊說“不”。沒想到,她使出了殺手锏。她說,就算你身體好,你也應該為你媽媽買啊,我們破例答應你,這卡可以讓兩人同時使用……
所以你看,我乖乖地刷了卡,并沾沾自喜自己沒有輸在從前窩囊的理由上。
三十而倒
獨眼
去年10月老板娘就說要大家去體檢,誰都忙,一直拖著。年底她終于發了飆,自己給體檢中心打了電話、報了名單。沒想到,一個先去的同事做B超時查出腹部長了個瘤,拳頭大小,趕緊住了醫院。
這事兒之前,雖然偶有聽說某某工作壓力過大猝死,某某年紀輕輕重病不治,可他們不在自己的生活圈子,我們也就是發三兩句感慨:“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沒人拿寓言當真,現在看到危機近在咫尺,不禁背后生寒。趕緊的!一撥人爭先恐后打電話預約,“對,明天,就是明天”。為的是倘有萬一,至少還有挽回的希望;另一撥人頻頻擺手拒絕檢查,怕的是一查之下真的一病不起,不如睜只眼閉只眼,就當“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可又怕真的出事兒,那就戒煙忌酒,去健身房。
同事的腫瘤還沒最后定性,大家都希望能出來個令人寬慰的稍好結果,做了手術、養個半年就能復原。我們全在三十上下,正是上有剛退休的老,下有一點點的小,中間還有牽掛得要命的愛人的年紀。工作沒多久,懷揣著“卡奴”、“房奴”的不安,未來計劃剛啟動:向上爬掙大錢當專家,既想每天準時回家吃飯,又想拼命一搏看看自己最大能量……30歲,夢才開始,現在突然有醫生拍醒你:“你能吃點兒什么就吃點兒什么吧。”生活哪禁得起折騰,最可期待的幸福,不就是順理成章么,可這一拍,什么都亂了。
我工作的地區公布過人均壽命,據說男不超過54歲,女不超過58歲,與壽命之短成反比的是他們的學歷和職稱。一個人熬到博士,即便是一年不差順利升學,18歲上大學后也要讀上4年本科,兩三年的碩士,三五年的博士,這時怎么說都要27歲了,普遍都得三十了。有人憂國憂民地說,這讀書的過程,要花國家多少錢啊,如果只工作二十幾年就不幸身故,最多只能干五個五年計劃,能創造多大科學成就、經濟價值呢?這筆賬到底怎么算,劃得來劃不來?想起學校操場墻上碩大的紅字——“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原來覺得很簡單的事兒,竟可遇不可求。
前天,我終于在老板娘的威逼利誘下做了體檢,給我做B超的醫生,看了我的表格說:“你們那個發現瘤子的同事怎么樣了,他就是我給檢查出來的。想到他才30歲,我好多天心情不好。還這么年輕呢。”儀器在我肚子上游走之時,她忽然表情嚴肅,面容凝固,我心里小鹿亂跳,一手攥拳,一手盤指。她全然不顧我的反應,說……
我什么也聽不進去了。
在倫敦乘地鐵
任劍瓊
來英國前對倫敦的交通一無所知,到了以后有點傻眼。
這是個靠地鐵和火車支撐的城市。這個城市穿梭來往的上班族,第一選擇是地鐵。出租車當然有,但貴得讓人望而卻步。聽說早年有中國學生從希斯羅機場打車去劍橋,用掉了半年生活費。我們藝術學院的美國富婆和英國貴婦,縱使穿金戴銀,每天上課還是得從地鐵站鉆出來。
這里這組數字,可以說明倫敦地鐵的威力。第一次運行:1863年1月10日,有全球迄今為止最古老也最大的地鐵系統。全倫敦共有274個地鐵站,04-05年平均每天有267萬人次乘坐。
2005年7月地鐵發生恐怖事件后,倫敦人第二天照樣還乘地鐵上班。有媒體稱,“倫敦人用他們獨特的方式表示對恐怖主義的藐視和對這座城市的信心。”其實,很大程度上,大家是別無選擇。那段日子只要上來一個拎黑包的男人,整個車廂會瞬間生出可感知的警覺。如果這男人彎腰去取包里的東西,老年婦女和帶小孩的家長會緊張得面無血色。倫敦的地鐵站里一律沒有垃圾筒,擔心被投擲炸藥。
對“享年”一個半世紀的地鐵系統,期望值不可過高。和百歲老人較勁,那有什么意思。在倫敦,停線是很正常的,不是維修,就是信號系統出問題,偶爾還有人臥軌。前幾天刮大風,有大樹被吹倒,擋在地面部分的線路上,大家擁在站臺,等著人來把樹抬走,一等等了兩小時。某次,我在距學校3站處被通知,這條線只能開到這里,請大家改用其它交通工具。我憤憤不平左右張望,希望找到同仇敵愾的,不想車廂里的“大哥大嫂”們早就拎包走人了。
大爆炸剛發生時,國內朋友給我發短信:“出門就打車,少坐地鐵,別省錢。”真不好意思:出門只有地鐵,錢根本省不下。在倫敦,一區到四區(很慣常的線路),一張往返“日票”5.7英磅,還是非高峰時段,高峰時段再加2磅。這個數字乘以15是等同的人民幣數值。一般來說,地鐵三站以內的距離,只要時間來得及,倫敦人無論刮風下雨,大都選擇步行。
地鐵如此必需,你就不會奇怪為什么車廂里總是人手一書了。上下班的高峰時間,車廂里擠得鼻子對鼻子,倫敦人仍然體現著最大程度的克制,毫無表情等待進入下一站。一旦空間稍微寬松,他們定會從哪兒摸出一本書,一本正經地看起來,而且無論看得多投入,肯定不影響到站下車。所以,一提到美國人,英國人總是居高臨下地說:“They read magazines, we read books……”
一面之緣
周之江
有個祖籍河南的朋友,每年11月11日必自辦“面條節”,以吃各種面條為主題,邀請大撥無聊人士到家,至今已開辦三屆矣。那日收到短信,說是“2006第三屆中華面條節擬做大做強,時間仍為11月11日,主題為‘一根面條引發的夜宴’,歡迎獻計獻策”。
2004年第一屆“面條節”創辦時,由于缺乏承辦大型活動的經驗,現場混亂不堪,我去得稍晚,但見客廳中人頭洶洶,人手一碗,或坐或立,各自埋頭,苦吃不已。當天的面條品種有三:河南燴面、雜醬面、湯面。大概北方人口重,總的來說,面條的口味都偏咸了,結果整根的黃瓜大受青睞,簡直供不應求,下手慢的同志只能兩三人分食一根。我趁興題詞:“一面之緣”。
去年第二屆“面條節”,恰好在北京出差,只好遙遙短信祝賀,改了一個字:“緣慳一面”。據說,因為第一屆名聲在外,第二屆發展到了取消座位、與會同志全部站立吃面的地步,盛況空前。
愛吃面條的人,一般都有一個大肚量,我這位河南朋友大學時代的英文名字叫做“大衛”——他是如假包換的“大胃”——他十分欣賞一家川菜館子“菜根香”烹制的成都擔擔面,所恨只是難得吃個飽足。因為正式宴請,面條只是每人小小的一碗,大概不夠二兩,實在不能過癮。為了彌補遺憾,我跟他專程到“菜根香”特菜特吃一次,擔擔面開口就要了兩斤,外加一個鱸魚酸菜湯,準備狠吃一盤。靜候片刻,服務生顫巍巍捧上一大盆擔擔面,怯生生地問我們:“先生,這種面條其實可以點小份的。”
顯然是小看了我們的戰斗力,當然,更可能把我們當作從沒進過館子的土包子了。
雜志上做過京城美食家那小嘴的一篇專訪,據這個貪吃無度的胖子說,他早年在北京某外企工作,每天中午四出覓食,偶然找到一家專做外國在華工作人員生意的西餐館,其中有一味白菜餡餅味道極佳,于是便天天光顧。按照那小嘴先生的肚量,一頓飯隨隨便便塞下去十來張餅子,這家西餐館的餡餅本來是給外國爺們嘗嘗鮮罷了,每客套餐配上四分之一張,一天也烙不了多少,為了滿足那先生的愛好,不得不加大供應量。
這個故事最妙的地方在于——多年之后那小嘴先生故地重游,突然發現——這家館子還在,老板也沒換人,只是不再做西餐了,改作一家專門的白菜餡餅店了,生意火爆。
對于志在把“面條節”做大做強的同志,這個故事具有一定的教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