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資本外溢AK內生增長模型為基礎,對金融發展、資本積累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理論研究和經驗分析作了一個文獻綜述。理論研究表明:金融發展通過提高儲蓄轉化為資本比率、改善投資配置效率和改變儲蓄率等途徑促進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呈互相促進、互為因果的雙向關系,并形成金融發達、經濟高增長和金融欠發達、經濟低增長的雙重均衡。經驗分析顯示,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呈顯著正相關關系,這證實了金融發展與內生增長理論的預測。
關鍵詞:金融發展;資本積累;內生增長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848-2007(06)-0101-09
一、引 言
近來,學術界對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研究的重新興起,主要來源于內生增長理論的思想啟發和技術支持。在新古典增長理論中,資本勞動比率是決定人均收入水平差異的關鍵因素,人均收入穩態增長率取決于外生技術進步,因此,金融部門在經濟中的作用,主要是增加資本投資和產出水平,而不是提高技術進步率和穩態增長率,即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只有“水平效應”,而無“增長效應”。內生增長理論通過將技術(知識)積累過程引入典型的增長模型,一舉突破了長期困擾新古典增長理論的技術外生性問題,實現了技術進步的內生化,即技術進步不再受經濟系統之外變量的控制,而是由消費者偏好、資本投資、RD和教育等經濟系統內部因素所決定。從而,金融發展可通過動員儲蓄、改善資源配置效率、增加RD投資和加速人力資本積累等方式,促進技術進步和經濟長期增長,即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不僅有“水平效應”,而且有“增長效應”。因此,內生增長理論興起,為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提供了一個早期研究者所不具備的堅實理論基礎和分析工具。
在金融發展和內生增長理論看來,增加資本投資,是金融發展促進經濟增長的一條基本途徑。金融系統通過發揮動員儲蓄、配置資源、實施公司控制、便利風險管理與便利商品(服務)交易等基本功能,可緩解信息不對稱、消除流動性風險和分散投資(收入)風險,提高儲蓄轉化為資本比率、改善投資配置效率和改變儲蓄率,進而促進資本投資增加。在資本外溢內生增長環境下,技術是資本投資副產品,資本投資增加,將通過“邊干邊學”效應提高技術水平,從而,彌補了資本邊際報酬的遞減,使資本邊際報酬維持不變。因此,金融發展通過鼓勵資本投資促進了經濟增長。實際上,金融發展水平本身不是外生變量,經濟增長會對金融發展產生推動作用。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互為因果的雙向關系,將形成金融發達、經濟高增長與金融欠發達、經濟低增長的雙重均衡并存。
鑒于金融發展與內生增長關系的研究,已成為經濟學討論的中心議題之一,因此,對當前西方經濟學界在這一前沿理論課題上的進展,進行系統地跟蹤、梳理和總結,將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藉此,本文擬以資本外溢AK內生增長模型為分析框架,對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作一個全面的文獻綜述。論文隨后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建立一個引入金融部門的AK內生增長模型,簡要概括金融發展促進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的途徑,以及經濟增長對金融發展的反向促進作用;第三、四和五部分分別從金融系統的功能人手,依次論述金融發展如何通過提高儲蓄轉化為資本比率、改善投資配置效率和影響儲蓄率等途徑,促進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第六部分探討內生金融發展與內生增長相互關系,解釋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雙重均衡狀況;第七部分進行經驗分析;最后,總結全文并對未來研究提出若干建議。
二、一個簡明模型
為了簡要地概括金融發展促進資本積累的途徑,增進對金融發展與內生增長關系的理解,本文建立了一個引入金融部門AK內生增長的模型,作為理論分析的起點,并為隨后的論述提供理論框架和思路指引。
內生增長理論認為,技術是資本投資的副產品,資本投資的增加,通過“邊干邊學”效應,提高了技術水平,彌補了資本邊際產出的遞減,使資本邊際報酬維持不變,從而實現了經濟的內生增長(Romer,1986)。
經典AK生產函數可表示為:
Y1=A(F)K (1)
其中,A為技術參數(資本社會邊際報酬),Y為產出水平,K為資本存量,F為金融發展水平。現代金融發展理論認為,金融發展可改善資本配置效率,提高資本邊際產出水平,從而,aA/aF>0。
假定經濟只能生產一種最終產品,該產品可用于消費或投資。若進行資本投資,一單位最終產品可轉化為一單位資本,資本的折舊率為δ0總投資為It可表示為:
It=Kt+1-(1-δ)Kt (2)
在封閉經濟且不存在政府部門的條件下,資本市場均衡要求總儲蓄等于總投資。但是,儲蓄不能自動地轉化為投資,這一轉化過程需要借助于金融部門(包括金融中介和金融市場)才能實現,并且,儲蓄轉化為投資的比率,取決于金融部門的效率。假定總儲蓄和總投資之間有如下關系
φ(F)St=It (3)
其中,St為總儲蓄,φ(0<φ<1)為儲蓄轉化為投資的比率。φa/aF>0,表示金融發展能提高儲蓄轉化為投資的比率。金融部門消耗的資源(1-φ),主要體現在:一是金融部門維持自身運轉所需要的資源,相當于金融部門向實體經濟部門提供服務獲得的報酬,如存貸利差、證券經紀人的傭金收入等;二是金融部門的X非效率,如政府對金融部門課以重稅(高準備金率、高交易稅率)、政府對金融系統的限制性管制、金融部門因發展程度低而運作效率低下等。
儲蓄函數可表示為:
St=s(F)Yt (4)
其中,s為儲蓄率。
關于金融發展對儲蓄率的影響方向,理論界意見不一。有觀點認為,金融發展(金融壓制減輕)將提高儲蓄率;也有觀點認為,金融市場的發展,不僅可有效分散收入不確定性風險和稟賦風險,減少預防性儲蓄需求,也可綏解消費者面臨的流動性約束,使其更容易獲得合意的消費貸款規模,從而降低了儲蓄率,且方向不確定。因此,儲蓄率是金融發展水平的函數,但具體影響方向不確定。
穩態經濟增長率g可表示為:
g=Yt+1/Yt-1=A(F)It/Yt=A(F)φ(F)s(F)-δ (5)
由式(5)知,金融部門的發展,通過改善資本配置效率A、提高儲蓄轉化為投資比率φ和改變儲蓄率s等途徑,促進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
在本模型中,我們有一個隱含的前提假定,即金融發展水平F是外生給定的。其實,金融發展水平本身也是一個內生變量,它會受到經濟發展水平的制約和影響。隨著產出水平的持續增長,經濟主體將不僅能夠負擔參與金融系統帶來的交易成本,而且感覺到加入金融系統是有利可圖的,其對金融服務的需求將會不斷增加,從而,金融機構與金融市場便得以逐步建立和發展起來。同時,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相互促進的雙向聯系,將導致金融發達、經濟高增長的高度均衡和金融欠發達、經濟低增長的低度均衡并存。
三、提高儲蓄轉化為資本比率
在信息不對稱和交易成本存在的情況下,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的出現,將進一步便利資產交易,避免流動性風險和分散個別性風險。同時,銀行和證券市場還可以提供交易和分散個別性風險的工具,從而減少了與單個項目、企業、行業和國家等有關的風險。因此,金融系統的發展,通過有效消除投資者面臨的流動性風險和個別性風險,促進了閑散儲蓄資金向生產性資本的轉化,提高了儲蓄轉化為資本的比率。
Beneivenga和Smith(1991)從流動性風險人手,分析了銀行的出現對資本投資和經濟增長的影響。銀行通過允許風險回避型儲蓄者持有銀行儲蓄,而不是持有流動性但非生產性資產的方式,向儲蓄者提供流動性。同時,銀行可根據大數定律來預測存款的變現規模,從而節約了流動性儲備的持有,將更多的儲蓄資金投向生產性資本。因此,銀行主要通過以下兩條途徑促進資本投資和經濟增長:一是改變儲蓄組合,提高資本投資在儲蓄中的份額;二是分擔儲蓄者的流動性風險,防止資本投資的未到期變現現象。不過,銀行的出現,并不能必然促進經濟增長,只有在儲蓄者風險回避程度足夠大,或提前變現資本殘值足夠小的條件下,才能確定地促進經濟增長。
Greenwood和Smith(1997)沿著Bencivenga-Smith(1991)的思路,繼續對銀行的資本積累效應進行研究,并得出了銀行一定能促進資本投資和經濟增長的結論。銀行不僅消除了經濟主體面臨的流動性風險,增加了資本投資在儲蓄中的份額,防止了資本投資的未到期變現,提高了儲蓄轉化為投資的比率,而且能將資本配置到資本邊際生產力最高的項目上,從而提高了資源的配置效率,促進了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同時,他們還比較了銀行和金融市場的增長效應。相對于銀行,金融市場在促進經濟增長方面并不一定有優勢,只有在經濟主體風險回避程度足夠大的情況下,金融市場才比銀行更能促進經濟增長。
Chakraborty和Ray(2006)深入分析了金融結構對經濟增長和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認為以銀行為基礎的金融結構將更能促進經濟結構轉型。銀行主要從事項目選擇、監督企業和選擇最有前景的企業家,金融市場提供證券的交易但不參與企業的投資決策。企業家的融資方式選擇取決于初始財富水平,財富較低者將尋求銀行的貸款,并接受銀行的監督,而較高者將主要依靠金融市場。他們認為,對經濟增長來說,重要的是金融系統和法律制度的效率。而不是金融結構的類型,高效率的法律制度將使合同易于執行,并顯著降低直接融資和間接融資成本。但從農業經濟向工業經濟轉型角度看,銀行的績效要優于金融市場,體現在:一是銀行通過緩解代理問題使企業能夠獲得更多的外源資金,增加了資本投資水平和人均GDP水平,而金融市場沒有這方面功能。二是銀行通過向更多的企業提供資金,使更多的企業能進入到現代工業部門,導致了農業部門的收縮和工業部門的擴張,從而促進了經濟結構的轉型和收入分配的平等。
四、改善投資配置效率
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獲取企業、經營者和市場方面的信息是非常困難和成本高昂的,因而,單個投資者可能沒有時間、能力或手段去搜集廣大企業、經營者和市場信息。高信息成本不僅挫傷了經濟主體的投資積極性,而且造成了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行為,妨礙了資本流向邊際產出水平最高的項目上,從而降低了資源的配置效率。獲取信息的成本促成了金融中介的出現。由金融中介代替投資者專門從事搜集和處理企業及經營者的信息,避免了重復監督行為,節約了信息獲取成本。因此,金融系統的出現,降低了投資者的信息獲取成本和監督成本,優化了資源配置。
McKinnon(1973)和Shaw(1973)對金融壓制與資源配置效率的關系作了開創性研究,他們認為,政府實施金融壓制措施的動機,不是為了彌補金融市場的失靈,而是直接或間接地向政府提供收入。金融壓制的主要根源是最高利率限制、高準備金率和直接信貸計劃,主要癥狀是低儲蓄率、信貸配給和低投資率。金融壓制不僅使投資遭到數量損失,而且遭受效率損失,因為,銀行不是按照投資的邊際生產力而是根據其主觀好惡來配置儲蓄。Roubi-ni和Sala-i-Martin(1992,1995)延續了MeKinnon(1973)-Shaw(1973)的分析思路,更為深入地分析了金融壓制的財政收入動因。金融發展將提高金融資產的流動性并降低交易成本,導致貨幣邊際效用下降,降低了實際貨幣需求和政府鑄幣稅收入,因而,在稅務系統效率低下(逃稅現象盛行)時,政府可能以犧牲經濟增長為代價,壓制金融部門以提高人均實際貨幣余額需求,并提高貨幣的發行速度,以增加財政收入。
獲取和處理信息的能力具有重要經濟增長意義,金融中介通過選擇最有前途的公司及經營者,將導致更有效率的資源配置和較快的經濟增長。Greenwood和Jovanovic(1990)指出,在生產報酬不確定的條件下,金融中介通過發揮信息收集和風險分散功能,使投資者獲得更高和更安全的投資回報。體現在:一是金融中介通過對代表性風險投資項目進行試驗,可獲得風險項目預期報酬方面的信息,而單個投資者顯然沒有能力進行類似的投資試驗,只能盲目投資;二是金融中介通過動員大量儲蓄者的資金,并投資于大量生產者,有效地分散了資本投資所面臨的生產風險。不過,金融中介的出現,也導致了儲蓄率的下降,因此,其對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的影響是不確定的。
Beneivenga和Smith(1993)對信貸市場信息不完全及其引發的信貸配給的增長效應作了分析。在信貸市場信息不完全條件下,貸款人很難區別優質投資項目和劣質投資項目,為消除高風險借款人偽裝成低風險借款人的激勵,貸款人只得對低風險借款人進行信貸配給。這就產生了逆向選擇問題。在投資依靠信貸市場融資而不是自我儲蓄的經濟中,信貸配給顯然降低了資源配置效率,阻礙了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同時,他們還從信貸配給問題人手,分別考察了先進技術和落后技術的進步的增長效應。若信貸配給不存在,兩種技術進步均能促進經濟增長。若信貸配給存在,先進技術進步將加重信貸配給程度,并且,信貸配給加重的負面效應將超過技術進步的正面效應,從而經濟增長率下降,而落后技術的進步則能確定地推動經濟增長。
Bose和Cothem(1996)闡述了處理信息不對稱問題的不同方式,并分析了金融發展初始水平對各種處理信息不對稱方式及金融發展的增長效應的影響。貸款人處理信息不對稱的方式較具彈性,主要有信貸配給、風險測試以及二者的結合。至于貸款人選擇何種處理方式,主要取決于資本邊際產出水平。當資本邊際產出較大時,信貸配額(放棄一些投資項目)代價較大,貸款人采取風險測試;當資本邊際產出較小時,信貸配額成本較小,貸款人便使用信貸配額;而當資本邊際產出處于臨界點時,貸款人對這兩種方式感到無差異。金融發展水平(風險測試成本)對處理信息不對稱方式的增長效應產生重要影響。當金融發展水平位于臨界值之上時,實行風險測試的經濟增長率較高;當金融發展水平處于臨界值之下時,實施信貸配給的經濟增長率較高;而當金融發展水平等于臨界值時,二者無差異。當金融發展初始水平較低時,金融發展將非但不能促進經濟增長,反而阻礙了經濟增長,只有當金融發展水平達到一定臨界點時,金融發展才能促進經濟的增長。
與Bencivenga-Smith(1993)和Bose-C0them(1996)假設所有投資均來源于信貸不同,Amable和Chatelain(1996)假定公司可使用內源資金和外源資金進行投資,并且,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公司受信貸配額約束程度與資產價值凈額相聯系。軟資本能提高硬資本(傳統生產資料)生產率,但這一正效應是非連續的:在良好的狀況下,軟資本投資能提高生產率,在不良的狀態下,其不能影響生產率。債權人可以監督債務人的硬資本支出,但不能監督軟資本支出,從而,債務人便有將用于軟資本投資的資金轉向利潤的激勵。因此,激勵兼容契約根據債務人初始財富對其進行信貸配額。一般來說,凈值越大,會使債權人更愿意借出資金,因為較大凈值減少了激勵壓力。當投資于軟資本的比率越高時,信貸配額就越嚴厲,而當生產技術水平越高時,實際利率越低,不對稱信息越少,信貸約束降低。模型的一個有趣結論是,政府一些公開干預政策將會弱化激勵難題,對經濟增長產生積極影響。例如,增加公共資本投資以降低私人軟資本需求、調低利率以降低轉移資本激勵。
五、影響儲蓄率
金融部門的發展可通過改變儲蓄率來影響資本投資和經濟增長。不過,金融發展對儲蓄率的影響方向是不確定的,如金融壓制的放松將提高儲蓄率,而信貸約束的緩解將降低儲蓄率。’關于金融發展和儲蓄率的關系,理論界分歧較大。概括起來,主要有下述三種觀點:
首先,金融發展將導致儲蓄率提高。McKinnon(1973)和Shaw(1973)認為,金融壓制和銀行部門的不完全競爭導致實際利率水平低于市場均衡水平,而過低的實際利率將通過壓制儲蓄的方式來對經濟增長產生負面影響。Saint-Paul(1992)認為,金融市場的發展,通過促進風險性較高的生產性技術的投資,提高了均衡儲蓄率。
其次,金融發展將使得儲蓄率下降。Pagano(1993)認為,金融市場(如保險市場)的出現,能有效分散稟賦風險(如健康險),減少預防性儲蓄需求,降低儲蓄率。Jappelli和Pagano(1994)提出,流動性約束存在時(消費者不能借到合意的金額)的儲蓄率,要高于信貸市場完善時的水平,因此,流動性約束將能提高儲蓄率和經濟增長率。De-vereux和Smith(1994)指出,國際資本市場的一體化,將分散各國面臨的收入不確定性風險,導致均衡儲蓄率下降,進而使得資本投資和經濟增長率下降。Obstfeld(1994)則認為,國際金融市場發展。通過共擔國際風險,減少了技術投資風險,導致儲蓄率下降,但風險性技術投資的增加,將能彌補儲蓄率下降的負面效應,從而,經濟增長率提高。
最后,金融發展對儲蓄率的影響不確定。Ben-civenga和Smith(1991)認為,金融中介發展和儲蓄率的關系是不確定的。De Gregorio(1996)認為,信貸市場流動性約束的存在,雖暫時提高儲蓄率,但將減少人力資本最優投入量,從而降低經濟增長率,因此,若將人力資本的增長效應考慮進來,信貸約束對儲蓄率的影響是不確定的。Levine和Zervos(1998)的經驗研究表明,金融發展指標和儲蓄率之間的相關關系是不顯著的,并且,方向是不確定的。
六 內生增長與內生金融發展
前文分析有一個共同的前提假定,即金融系統的發展水平是外生給定的。實際上,金融發展本身也是內生的,它受經濟增長的制約和影響。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這種互相促進的雙向關系,將導致金融發達、經濟高增長的高度均衡和金融欠發達、經濟低增長的低度均衡相并存。
Greenwood-Jovanovic(1990)、Levine(1992)和Greenwood-Smith(1997)等通過在模型中引入固定的進入費用或交易成本,借以說明金融部門(金融中介和金融市場)是如何隨人均收入增長而發展的。在經濟發展初期,人均收入水平低,人們因無力支付固定交易費用,或因交易量太小、單位交易成本過高而得不償失,不愿去利用金融部門,從而,金融部門便不存在。隨著經濟發展,當一部分人收入水平達到臨界值時,他們愿意支付固定進入費用,利用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從而,金融部門便得以建立起來。隨著經濟的進一步增長,收入水平達到臨界值的人越來越多,對金融服務的需求越來越大,利用金融部門的人越來越多,從而,金融發展程度越來越高。
Fuente和Martin(1996)從企業監控成本的角度,分析了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對金融中介內生發展的影響。實體經濟的增長和資本積累的增加,將導致資本租金價格下降,降低金融中介監督成本,提高金融系統效率。在經濟發展初期,資本存量水平低,投資者無力進行監督技術的投資,對企業家不進行監督,此時,產出增長率處在緩慢的軌道上。隨著資本的積累和經濟的增長,投資者逐漸有能力進行監督技術的投資,從而,監督技術將不斷得到提高(金融深化),這將逐步緩解信息不對稱,使得產出增長率不斷由增長率較低的軌道向增長率較高的軌道躍遷,并向完全信息的增長軌道趨近。
Saint-Paul(1996)通過建立一個內生增長和內生金融發展相互促進的宏觀模型,分析了國債發行或大型投資項目的融資需求對金融發展的推動作用。金融部門的生產技術遵循“邊干邊學”效應,金融生產技術相對于物質生產技術的提高,將引起勞動力由生產部門向金融部門的轉移,若金融部門的“邊干邊學”效應很強,勞動力的這種移動將進一步提高金融生產技術,并進一步促進勞動力轉移和金融部門發展。因此,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率是金融部門就業比率的增函數。大量國債的發行和大型社會公共基礎設施的建設,將產生大規模融資需求,把更多勞動力吸引到金融部門,促進了金融部門的發展。并且,他還把這一模型與英國、法國和東歐金融發展的歷史經驗聯系了起來。
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互為因果關系以及固定收入臨界值的存在,為二者之間雙重均衡的存在提供了可能。一方面,高收入水平支持了金融系統的充分發展,而金融系統的發展進一步促進了經濟增長。另一方面,低收入水平的貧困陷阱使金融系統不可能得到發展,而這反過來阻礙了儲蓄向投資的轉化,導致經濟增長緩慢。
Zilibotti(1994)以金融市場“密”度對交易成本的外部影響為基礎,解釋了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雙重均衡。資本生產率主要取決于經金融系統中介的資源數量,而中介成本取決于金融市場規模,即中介機構可以得到的潛在資本存量。資本存量超過某一固定臨界值的國家將有一個“密”金融市場,通過用較多資本存量分攤金融市場的固定運行成本,降低了單位資本的中介費用或交易成本,這將鼓勵企業使用更多的經金融市場中介的資源,從而,提高資本生產率和經濟增長。資本存量低于臨界值的國家,金融市場較“薄”,使用金融市場將不得不付出較高的交易成本,這阻礙了企業運用中介投資的可能性,降低了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的速度。
Berthelemy和Varoudakis(1996)從實體經濟和銀行的雙向聯系與銀行壟斷競爭結構的角度,論證了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雙重均衡狀態存在性。金融中介技術存在“邊干邊學”效應,經銀行中介的儲蓄轉化為投資比率取決于銀行所運用的實際資源量(儲蓄量和就業量)。金融發展將帶來單個銀行規模的擴大和銀行競爭的加劇(數量增加),降低銀行的中介邊際收益。實體經濟通過儲蓄量對金融部門施加外部影響,建立了金融發展與實體經濟增長的相互促進機制,形成了雙重穩定均衡:一是以金融發展不足和經濟低增長的低度均衡。金融不發達將使銀行競爭較弱,金融中介邊際收益較高,支付給居民戶的凈利率減少,由此決定經濟增長率較低,銀行的居民存款減少,金融市場規模小,銀行部門的就業水平和勞動邊際生產率低。二是以金融高度發展和經濟高增長的高度均衡。金融發展將加劇銀行競爭,帶來相對較低的中介邊際收益,付給居民較高的凈利率,從而決定較高的經濟增長率,使得銀行儲蓄增加,促進了銀行發展和經濟增長。
七、經驗分析
內生增長理論非常關注模型的經驗含義,關注理論與數據之間的關系。目前,經濟增長理論的經驗分析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是對內生增長理論的預測進行經驗檢驗,如物質資本投資、RD活動、技術擴散、人力資本積累和金融系統等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二是對新古典增長模型進行經驗含義的拓展,如著名的條件收斂預測。當前,大多數關于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經驗文獻證實了金融發展和內生增長理論的預測。
(一)關于內生增長理論的經驗檢驗
新古典增長和內生增長是兩種對經濟增長過程作出不同解釋、相互競爭的模型,對經濟增長預測的分歧主要集中于條件收斂和長期經濟增長的決定因素。新古典理論認為,長期增長率完全是由人口增長和技術變化等外部因素決定,經濟增長率完全獨立于經濟的結構性特點。例如,經濟主體的主觀偏好、物質資本投資、RD投資和人力資本積累等結構性因素,只能決定人均穩態收入水平,不能影響人均產出增長率。與此相反,內生增長理論認為這些結構性因素對長期經濟增長有著很強的影響。同時,新古典模型的關鍵假設是資本邊際報酬遞減,從而產生條件收斂,即經濟初始水平相對于其穩態水平越低,增長得越快;AK模型則假定資本邊際報酬不變,從而不存在收斂。
Mankiw、Romer和Weft(1992)(簡稱MRW)通過建立一個加入人力資本的Solow擴展模型,對So-low模型作了一個經典的經驗檢驗。研究發現:一是Solow擴展模型能非常好地解釋跨國收入的差別,并得出了與美國經驗事實相一致生產函數表達式;二是支持了Solow擴展模型的條件收斂預測,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投資率、人口增長率不同的國家.人均產量的穩態值也不同;三是資本產出彈性與資本收入份額差別不顯著,即資本的私人邊際接近于社會邊際報酬,這意味著資本積累的外部性不大,這與Romer(1986)觀點相對立,從而拒絕了AK模型關于存在資本投資外部性的預測。該模型存在的問題是:假定一國的初始技術效率與自變量不相關,這顯然不現實;把技術進步作為外生變量,沒有解釋。
Bemanke和Gtirkaynak(2001)運用1960-1995年跨國數據,用擴展MRW模型來檢驗Solow模型和內生增長模型。他們認為,MRW的經驗估計框架不僅適用于Solow模型,而且適合于所有具有平衡增長路徑的增長模型。其研究發現:一是物質資本投資率與人均產出長期增長率強相關,人力資本積累率和人口增長率與經濟增長相關,但強度相對較小。這一檢驗有力地拒絕了Solow模型關于穩態增長率獨立于儲蓄率和人力資本積累率等變量的預測;二是人力資本模型和AK模型均有一定的解釋力,但每個模型均不能對國際收入差別作一個完整意義的解釋;三是TFP增長率與物質資本、人力資本投資等結構性變量顯著正相關,從而證實了內生增長理論的預測。
Barro和Sala-i-Martin(1995)對90個國家1965-1985年數據的回歸分析表明,人均GDP增長率與教育水平、預期壽命、投資占GDP比率、貿易條件和流動負債比率正相關,與政府消費、外匯黑市升水、政治不穩定等因素負相關。這一結論傾向于支持內生增長模型的預測,因為這些結構性變量對經濟增長率產生了顯著影響。而且,他們還發現,絕對收斂在1880-1990年美國各州、1930-1990年日本各縣、1950-1990年8個主要歐洲國家中90個地區經濟中普遍存在,即這些國家的貧困地區的人均產出增長率高于富有地區。這一結論則證實了So-low模型關于收斂的預測。
(二)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經驗分析
當前,大多數關于金融發展與內生經濟增長的經驗研究發現,金融發展的指標與GDP增長率、資本存量增長率和全要素(TFP)增長率等增長指標顯著正相關,而他們與儲蓄率關系不顯著,且方向不確定。這一結論基本支持了金融發展與內生增長理論的預測。
King和Levine(1993a,1993b)對金融中介與經濟增長的經驗關系作了代表性研究。他們通過建立一系列金融中介發展指標(金融深度、商業銀行信貸規模、私人信貸規模)和增長指標(人均GDP增長率、人均資本增長率和全要素增長率),對金融發展與資本積累、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考察。研究發現,各金融中介發展指標與人均GDP增長率、人均資本增長率和TFP增長率顯著正相關;各初始金融發展指標(除個別指標外)均與隨后十年的各經濟增長指標顯著正相關。這一結論表明,金融中介的發展,不僅能夠促進資本積累、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率,而且是其良好的預測指標。從而,驗證了金融發展和內生增長理論的預測。
De Gregorio和Guidotti(1995)的研究發現,金融中介主要是通過提高資本邊際生產力方式促進經濟增長。Roubini和Sala-i-Martin(1992)的研究顯示,金融壓制將降低經濟增長率。Jappelli和Pagano(1994)的分析表明,在企業流動性約束不變條件下,信貸約束與儲蓄率、經濟增長率分別呈顯著負相關關系。
Levine和Zervos(1998)對股票市場、金融中介與經濟增長的經驗關系作了代表性研究。他們利用47個國家1976-1993年的數據,對股票市場指標(包括股票市場規模、流動性和回報變動性等)、金融中介指標(私人信貸)與資本積累、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的關系作了系統地分析,并探討了金融中介和股票市場在經濟增長中的不同作用。研究發現,股票市場指標、銀行指標與產出增長、資本積累和生產率等經濟增長的指標顯著正相關,而且,股票市場流動性指標和銀行私人信貸指標與隨后的人均產出、資本和生產率的平均增長率顯著正相關。這意味著,股票市場和銀行的發展不僅能促進資本投資、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而且在經濟增長中分別發揮著獨特的作用。這也驗證了金融發展和內生增長理論的預測。
為改進Levine-Zervos(1998)在技術分析上的不足,如存在潛在共同趨勢、未排除國別因素等,Beck和Levine(2002)運用廣義矩法(GMM)與面板數據對40個國家1976-1998年的股票市場、銀行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重新研究,并得出了相近的結論。結論顯示,在回歸方程中,股票市場流動指標和銀行私人信貸規模指標的系數是共同、顯著地為正。這表明,股票市場和銀行均獨立地對經濟增長起促進作用。
有些學者將對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延伸至產業、企業層次上。Rajan和Zingales(1998)在對55個國家產業數據研究后發現,對外源資金依賴度高的產業在金融中介和股票市場較發達國家的增長速度。要快于金融發展相對較落后的國家。而Demirgtic-Kunt和Maksimovic(1996)對30個國家企業數據的經驗分析表明,能進入較發達股票市場的企業的增長速度相對較快。
八、小結
本文沿著資本投資外溢的思路,對金融發展與內生增長的理論研究和經驗分析作了一個全面的回顧與評述。論文旨在以資本外溢內生增長理論為基礎,在對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作理論探討的同時,對金融系統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進行經驗評估。理論分析表明,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呈互相促進、互為因果的關系,金融工具、機構和市場既促進經濟增長,又被經濟增長所推動。金融系統主要通過提高儲蓄轉化為投資比率、改善資源配置效率和改變儲蓄率等途徑促進資本積累和經濟增長。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之間互為因果的雙向聯系將形成雙重均衡,即以金融發達、經濟高增長為特征的高度均衡與以金融欠發達、經濟低增長為特征的低度均衡相并存。經驗研究顯示,盡管對金融系統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仍存在著爭議,但占壓倒優勢的觀點認為,銀行和股票市場等金融系統的發展,對經濟增長是至關重要的。
內生增長理論的興起,為分析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理論框架,使人們更深刻地認識到金融系統的重要性。為了進一步深化人們對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理解,需要在以下的領域繼續進行研究,如金融結構與經濟增長的關系、經濟政策和法律制度等對金融發展及經濟增長的影響、衡量金融發展水平的金融指標體系的構建等問題。
責任編輯、校對:郭燕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