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子單薄,性情倔強,卻生動有趣;一個體形豐腴,性情如水,卻過于宜室宜家。劉易科覺得自己兩個女人都喜歡,一個天天離不得,一個離開久了就很想。
一
劉易科第一次看見趙之蓮是在奧體中心。每逢周末他要去學跆拳道,那天到得晚了些,薄暮朦朧。從停車場出來,迎面奔來一輛線條剛硬的美式吉普,比北京212稍小,蠻橫的氣勢卻遠非粗笨憨的212可比。劉易科先看車,再看人,哈,一個小女孩兒!一大反差,有意思!劉易科來了興趣,索性站下來。吉普熟練地倒進車位,有五六年駕齡的劉易科看得出,司機空間感覺非常好,取位準確,動作不多也不大,這樣的人不多,尤其是女性。車門打開,一個瘦削高挑的女人跳了出來,三十歲上下,頭發在腦門后隨意挽了個刷把。劉易科是個見面熟,說我還以為是個小姑娘呢。女人說我腿長,坐下來顯矮。劉易科又恭維道,看上去還顯小。女人搖了搖腦門后活潑的“刷把”,說那只是因為這個發型。這個心明眼亮的女人,既不怕生,也不服捧。劉易科無話找話,我練跆拳,你也是?女人說不,瑜伽。劉易科說跆拳可以防身哦。女人說蠻婆娘才蹬腿劈叉。劉易科被著著實實哽了一下。女人笑起來,說,你是男人。說話間已走到瑜伽館。橙紅的燈光下,女人笑顏如花,劉易科就喜歡起來。你每周來幾次?女人開始問。劉易科主動報時,我每周來四次,周三、周五、周六、周日,我是個好學員。女人說真羨慕你,那么有閑。劉易科說其實生活也就那么一回事,要想放開也就放開了。女人說我現在對談論生活毫無興趣,回見。人已走了進去,把劉易科晾在門口。劉易科看見前臺值班的兩位小姐笑了起來,做出很委屈的樣子攤攤手,聳聳肩說,我這個朋友啊,這位李小姐啊,脾氣就是大。值班小姐糾正說先生你記錯了,人家姓趙,是我們這里的老學員了。劉易科拍拍頭說口誤口誤。
第二次碰面時,劉易科就開始稱呼趙小姐了。女人說想必你還想打聽一些東西,索性告訴你吧,趙之蓮,之乎者也的“之”,蓮花的“蓮”,以后直呼姓名,別小姐小姐的。劉易科快樂地說謝啦,免得我再去這里那里旁敲側擊,當特務既費勁又不光彩。
隨后,劉易科就提出約會,趙之蓮想了想答應了。第一次約會是在兩人分別學了跆拳、練了瑜伽之后。心身輕快,情緒釋然。劉易科指指斜對門的“椰之島”酒吧說,去喝點?趙之蓮說好啊。“椰之島”燈光設計得講究,朦朧的光線全壓在桌上,適度的黑暗讓面對面坐著的人既安全又大膽。劉易科向趙之蓮承認自己其實并不是那么閑,能保證每周來一次就不錯了,開著三家中餐館,要應對的事太多。趙之蓮以牙還牙地調侃道:何必呢?開一家就夠了,其實做生意也就那么一回事,不就賺多賺少?想放開也就放開了。劉易科笑了,說當時不都是為了哄你嘛,男人,都是外強中干的動物。趙之蓮舉起酒杯,說為你的坦誠,我主動干半杯。劉易科說陪你,我全干。
放下酒杯,劉易科說和你說說話,聊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難得的放松。趙之蓮雙手抱胸,朝椅背靠了靠,是嗎?說說你的真實感受吧!劉易科給趙之蓮斟滿酒,說,你直來直去,不奉承,不巴結。趙之蓮笑岔了氣,手指點著劉易科,你有什么值得我奉承、巴結的?老板、上司,我都不巴結,我憑我的業績吃飯,就你?萍水相逢而已。劉易科趕緊糾正,我表達有誤表達有誤,我是說你這人不媚俗,比較另類,沒有一般女人特有的裝假呀扮嫩啦之類的東西。趙之蓮說,我這人還算能干,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所以不必裝假,還有,我不老,也不必扮嫩。劉易科拍拍趙之蓮放在桌上的手說,你聽聽,你說話的方式、口氣就是與眾不同。趙之蓮說從小到大我都這樣說,對老板、老公我都這樣。劉易科嘻皮臉笑地跟進一步,那么我享受的是你的老板、老公同樣的待遇?趙說不,內容肯定不一樣。劉說我猜你特別擅長演講辯論一類的?趙說告訴你,從中學到大學我都是團支部書記。劉易科舉手齊額說,喲,趙書記好!我從幼兒園到大學都遭老師、同學嫌棄,別說入團,少先隊都沒我的份。趙之蓮說,失足少年?劉易科說就差一步。看來這是我們這個社會的規律,學習不好的,當老板去,學習好的,打工去。劉易科說你在諷刺我?趙之蓮說,沒那個閑功夫,我是說我們的教育出了問題,學習好的,意味著已被扼殺,不好的,表示某種程度的超越。劉易科說這話我愛聽了。趙之蓮說我絕不是為了你愛聽才說的。劉易科說不管怎么樣,我聽著就是順耳。
出了“椰之島”已是12點了。劉易科真誠地說今天晚上過得很愉快,不過趙大書記可能不知,我其實沒念什么大學,高中都沒畢業。趙之蓮說在我意料之中。劉易科不滿意了,說,你就不讓我贏一回?趙之蓮說,我憑什么要讓你?劉易科說你是書記。趙之蓮說你是男人。劉易科滿意了,男人比書記大。
二
劉易科回到家里,妻子李婷跟往常一樣沒睡,她在等他,并給他溫好牛奶,放好洗澡水。劉易科喝了牛奶,洗了澡,一上床就抱住李婷扯她的睡衣。李婷抓住他的手溫存地提醒,昨天晚上才來過。劉易科繼續行動,說,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李婷心疼地說你呀最近越來越貪了,怎么一回事?劉易科說不好嗎?這才叫好男人呢!李婷就放手任他信馬由韁了。擁著飽滿圓潤的愛妻,劉易科無不遺憾地說李婷啊你從來就沒有主動過一回。李婷笑起來,像大姐那樣拍了拍他的臉。
李婷原是小學教師,有一天,剛從幼師畢業的她帶著學生到市體育館參加什么活動,戴著紅領巾的李婷不像個老師,像個負責任的大姐姐,面頰粉紅粉紅的,嘴唇又鮮艷又飽滿,跑前跑后,招呼這個,照顧那個,額頭滲著一排細汗,又單純又美麗,讓人憐愛不已。這個景象深深觸動了當時已有一個小門面、當著小老板的劉易科。李婷的隊伍從小店門前走過,劉易科兩眼發直,丟了生意就跟著隊伍跑了,一直跟到體育館,被工作人員攔在門外。
這之前他從來沒有動過任何女孩子的念頭,也就是說他劉易科從未有春心萌動的經歷,那一刻,突然綻放,迎風瘋長,簡直不可收拾。他立志在李婷談婚論嫁之前把生意做大、錢賺足,然后把可愛的李婷娶回家。兩年后,劉易科如愿以償。李婷真是太可愛了,不但美麗而且溫順,她是劉易科的推進器與加油站。加足了油的劉易科在生意場上高歌猛進,餐館越開越大,錢越賺越多。李婷穿的戴的都是名牌。一身名牌的李婷坐著私家車上下班,在同事羨慕的目光中仍然不失一顆熱愛學生之心,她是天性善良的好女人。而劉易科越來越忙,晚上回到家里,在學校勞累了一整天的李婷睡得像條死豬,推都推不醒。劉易科說李婷你回家吧,孩子頭兒有什么好當的,幾個稀飯錢有什么好掙的。李婷就哭著與同事依依惜別,回到家里當起了全職大大。李婷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條,兒子的學習、生活也料理得規規矩矩。劉易科充分體會到了成功男人的美滿滋味。
可是沒過兩年,劉易科又覺得缺了什么。李婷是個好太大,宜室宜家,也許是大宜室宜家了,家室以外的東西全然不關心,夫妻之間除了上床,除了說說家長里短,就沒有別的溝通方式了。想想當年那個戴著紅領巾的少女,多么意氣風發,多么新鮮可人呀!可是這能怪李婷嗎?是自己要求人家回家來的。生活怎么就不能兩全呢?這種心情之下的劉易科遇到了趙之蓮。趙之蓮和李婷完全是兩個類型,趙之蓮是本市最大的汽車貿易公司的金牌銷售員,極具進攻性,這讓他感到新鮮、刺激。也許是李婷太溫順了,到手太容易了,讓他大舒坦了,潛意識里就有了找抽的自虐情結。
劉易科約趙之蓮星期天到郊區南山跑馬場騎馬,他在那里養了兩匹哈薩克馬,一白一棗紅。趙之蓮欣然應允。
南山馬場開闊寧靜。那天,天高云淡,微風習習。趙之蓮換了服裝出來,緊身馬褲,運動型西裝,騎士帽,英姿勃發,像個男孩子。劉易科心頭一熱,說我明白你為什么喜歡吉普,而且是深色。趙之蓮說你那種銀灰色別克我最看不上眼了。劉易科說,嗨,又怎么了嘛?趙說想聽嗎?劉說想。趙說我們這一行里把它叫做“二奶車”。劉易科叫了起來,污蔑,純粹是污蔑!趙之蓮輕描淡寫地說現在的富人給情人就愛送這款,上半年從我手里就走了十輛以上,信不信由你。劉易科委屈地說,這是個十足的壞消息,你就不可以爛在心里,偏偏要講給我聽?我再是個男人,也經不起這樣的刺激啊!趙之蓮嘻嘻一笑,雙腿一夾馬肚,棗紅馬平穩地奔跑起來。劉易科趕緊跟了上去。
一個上午就在馬背上顛過去了。然后,各上各的車,打道回府,趙之蓮說下午要陪老公、兒子看電影,吃水果大餐,購物。劉易科好奇地問,你老公是干什么的?趙說軟件工程師。劉說聽說搞軟件的人都有點呆頭呆腦,大概腦子里面的程序有問題。趙說閉嘴,我的老公還輪不到外人來品頭論足。
臨上車前,劉易科對她說,依我看,你的前世一定是個男人。趙之蓮說做女人也不錯啊。劉說你這種優秀女人適合做男人,做女人有點虧。趙說你以為你生來是個男的就賺了?莫明其妙的荒唐邏輯,告訴你,原因就在于書讀少了。
三
騎馬之后,劉易科有半個多月沒有約會趙之蓮了。一是因為忙,二是因為趙之蓮那張毫不讓人的刀子嘴。一天,劉易科又想起了她,身子骨那么單薄,如果不是化了淡妝,臉色也一定是蒼白的,可是性情卻一點都不柔弱,逮著人就咬,跟狗似的。劉易科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哪像李婷,體形圓實豐腴,卻性情如水。可是李婷又遠不如她那樣生動有趣,吊人口味。劉易科覺得自己兩個女人都喜歡,一個天天離不得,一個離開久了就很想。
劉易科又和趙之蓮見面了,在郊區一個度假村,劉易科是度假村的會員。吃飯,喝酒,聽音樂,然后,住進小別墅,一切水到渠成。
和豐滿的李婷相比,趙之蓮真的瘦,除了個頭高以外,就像個營養不良、沒有發育完全的小女孩兒。劉易科滿腹憐香惜玉的情懷,小心翼翼地摟住她,拍著她骨頭兮兮的背說你可以吃幾副中藥調理一下,我認識一個老中醫,據說是家傳,三代都……劉易科說不下去了,趙之蓮像只小豹子翻身騎了上來,半閉著眼睛,蓬亂著頭發,嘴里喃喃自語,卻又語焉不詳,非常地投入,非常地享受,一下子就把劉易科潛伏內心的猛獸通通給放了出來。老天爺,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呀,還討論什么呢?齊心協力,勇往直前,去爭取勝利吧!
大汗淋漓的兩個人終于癱軟下來、劉易科把趙之蓮臉上的頭發撩開,發現她臉頰紅潤,熠熠生輝,她說還需要你的中醫來調理嗎?劉易科突然來了靈感,說,不必,我就是最好的中醫。趙之蓮寬宏大量地說今天讓你贏一回。劉易科得意地笑了。
未了趙之蓮說,你知不道有種叫第四感的東西?劉說不知,只知第六感,說說看。趙之蓮舔舔嘴唇,一字一句,吐詞清晰:興趣、觀念相近,或者欣賞對方某一方面的男女,以不破壞對方婚姻和家庭為前提,以不干涉對方工作生活為基礎,不以金錢交易為條件、不謀求合法的家庭地位,僅以精神和肉體享受為目的,因不同于一般意義的第三者,故稱——第四者。
劉易科用力揪了下趙之蓮的鼻子,問,你說我們是哪種?趙之蓮回頭挑釁地看他,你說呢?!
編輯 王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