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充滿了意外,交通事故、自然災害、突發疾病……每天都會有許多人突然離開。生命在這種不確定中,顯得脆弱不堪。在我們計劃未來的時候,是否想過立下遺囑為身后事作一個妥善的安排呢?
在西方,遺囑是一部“家庭憲法”,更是一種責任的體現。許多美國人和加拿大人在孩子剛出生時就立好遺囑,因為一份遺囑不僅牽涉到孩子的撫養問題,還牽涉到復雜的稅務問題。
在華人社會,由于傳統習慣的影響,立遺囑往往被認為是不吉利的事情。但正是這看似不吉利的舉動,能夠保證在這個變化莫測的世界上給自己的親人一個萬全的交代。在日本,遺產分配問題已經成為公司之間,甚至是社會的一個熱門話題。遺囑指南類書籍在日本很流行。在東京最大的書店里,與遺囑有關的書籍就有101種。
隨著經濟的發展,近年來,在人民法院處理的遺產繼承案件和股份轉讓糾紛中,涉及到“股權繼承糾紛”的案件日益增多。私營企業的股權繼承何去何從,成為廣大私營業主最不愿意面對,而又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一份無效的遺囑
按照人們的一般邏輯,只要立了遺囑,身后事情就已經安排好了。其實,事情并非這么簡單。有了遺囑,并不意味著立遺囑的人的意愿就能全部實現,特別是涉及到公司內部的股權繼承時,糾紛更是數不勝數。
劉女士與周先生原是一對夫妻。1999年1月,周先生出資35萬元、劉女士出資15萬元成立了北京保利泰克貿易有限公司。雙方約定周先生持有公司70%的股份,擔任執行董事、經理職務,劉女士持有公司30%的股份,擔任監事職務。保利泰克公司成立后,一直由周先生負責經營管理。而在保利泰克公司的工商登記中,劉女士和周先生都是公司的股東。
2000年,劉女士與周先生在法院調解離婚,并對財產進行了分割。
離婚后不久,周先生于2003年10月,因病去世。去世前,周先生立下遺囑,其中一項內容為:從2003年10月31日起公司由王某接管經營,2003年10月31日之后的公司財產歸王某所有,一切債權債務由王某處理。
2003年10月31日,王某遵照遺囑開始接管保利泰克公司。
半路突然殺出個“王某”,這讓作為前妻,同時又是股東的劉女士既氣憤又覺得莫名其妙。
劉女士于是訴至法院,請求判令周先生所立的遺囑中關于財產和經營權的部分無效,并將保利泰克公司的財務報表、賬簿、合同給予劉女士查閱。
劉女士的請求能得到法院的支持嗎?
一中院審理后認定:劉女士在保利泰克公司章程和工商登記中均被記載為股東,其與周先生離婚時約定:共同財產在誰處歸誰所有,但雙方并未對所持有的保利泰克公司股份進行分割、轉讓,亦未對公司章程和工商登記進行修改。因此,劉女士有權行使股東權利。
根據《公司法》第四條規定,公司股東作為出資者,按投入公司的資本額,享有所有者的資產受益、重大決策和選擇管理者等權利;公司享有由股東投資形成的全部法人財產權。
周先生作為保利泰克公司的執行董事,在其遺囑中擅自處分保利泰克公司的財產、經營權,違反了法律及公司章程規定,侵害了劉女士作為公司股東所享有的資產受益權和對公司事務的重大決策權,故法院認為,周先生所立遺囑中關于公司財產和經營權的內容是無效的。
同時,據《公司法》第三十二條規定,股東有權查閱股東會會議記錄和公司財務會計報告。根據公司法及保利泰克公司章程的規定,股東享有了解公司經營狀況和財務狀況的權利。因此,保利泰克公司有義務將其從2003年10月20日至今的財務報表、賬簿、合同給予劉女士查閱,從而保障股東知情權的實現。
據此,一中院作出終審判決,判令保利泰克公司執行董事周先生所立遺囑中關于2003年10月31日之后保利泰克公司由王某接管經營、公司財產歸王某所有、一切債權債務由王某處理的部分無效,保利泰克公司將其從2003年10月20日至今的財務報表、賬簿、合同給予劉女士查閱。
已離去的周先生知道結果后不知作何感想,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圍繞股權繼承的糾紛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缺失與迷惑
無獨有偶,我們從一項調查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有90.0%的公司在成立之初,發起人之間沒有一起討論過股權繼承問題;有84.2%的公司負責人承認,在公司章程中沒有涉及股權繼承的條款。在接受調查的公司中,只有15.8%的公司在公司章程中涉及了一些股權繼承的條款,內容主要涉及股權繼承人的資格、股權繼承的有效性以及股權繼承的程序等。這些忽視往往成為不經意中的巨大隱患,而大家對于遺囑的避而不談,更讓公司在權力移交的過程中混亂不堪。
同樣,我國的現行法律也有這方面的缺失。我國《繼承法》沒有規定股權的繼承問題。該法的第二條關于遺產的范圍中,并未明確規定股權。雖該條第七項規定“公民的其他合法財產”可以作為遺產繼承,但我們綜觀《繼承法》的誕生經過,就會發現這一項規定在立法之初是不可能包括股權在內的。現行的《繼承法》頒布于1985年,在此之前只有1979年頒布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規定了有限責任公司,但中方股東只能是“公司、企業或其他經濟組織”,并不包括公民個人,因此在法律上還不存在個人擁有和繼承股權的可能性。
而被寄予厚望的《公司法》雖然出臺于90年代,然而其主要在于規定公司組織和公司行為,并沒有涉及股權繼承問題。雖然該法第三十五條對股東之間、股東與非股東之間出資轉讓問題作了規定,但這一規定無法適用于股權繼承問題。而其他法律、法規、規章也罕見有股權繼承的規定。
但法律中關于股權繼承規定的空白,似乎并沒有妨礙現實中的股權繼承按照傳統的邏輯行進。李海倉去世后,李兆會不僅繼承了其父親的股權,而且接替了其父親在海鑫(集團)公司中的領導職位。像海鑫公司一樣,中國目前的民營企業很大一部分是家族企業,很多問題可以按照傳統方式去解決。李海倉去世后,就其股權繼承和領導權接任問題,李海倉的父親——李春元的一句話就統一了家族中的不同意見。
當然,李海倉股權繼承一案發生在家族公司內,中國原有的傳統規則對它還能起到調整作用。如果股權繼承發生在非家族公司,譬如發生在我們之前提到的保利泰克公司的股權繼承案中呢,問題的處理過程及結果就大不相同了。
自由與強制
在我們圍繞股權的繼承問題爭論不休的時候,現實正沿著自己特有的邏輯和規律前行。現實中常常會發生這種情況:股東生前沒有就股權繼承作出任何契約(包括章程和協議)安排,股東死后其繼承人與其他股東達不成協議,或者繼承完成并經過一段時間后有些股東反悔,談判陷入僵局。當事人往往就在這時才訴諸法律,尋求法律解決途徑。
人們做事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而“人和”更是有限責任公司中的發起人,之所以相互信任,能夠合作的基礎。股東將股權轉讓給股東以外的第三人,似乎就會動搖股東之間的和諧穩定,對相互之間的信賴關系造成極大的破壞。因此,各國的公司法中部比較強調股東的穩定和股權當中的人身權,強調股權在轉讓時必須充分尊重其他股東的意見。這似乎是大多數人認為的公司中股權繼承的最大障礙。
那么,是不是股權就真的繼承無門了呢?
我們不妨再看看《繼承法》和《公司法》,又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股東身份或股東資格都不具有特權性質,因此,股東之間的信賴關系不構成繼承人取得股東資格的障礙。繼承人能否取得股東資格,取決于股權是否具有人身專屬性。而股權是否具有人身專屬性,主要與股東的出資形式相關。在現行《公司法》所規定的出資形式中,只有非專利技術才可能具有人身專屬性。
其次,我們也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如果其他股東對繼承人是否取得股東資格享有決定權,繼承人與其他股東之間協商就缺乏平等的基礎,其他股東通過這種限制牟取私利,必然會導致對繼承人非常不利的結果,遭殃的除了這個繼承人更有處于動蕩中的企業。
因此,具有多年從業經驗的董律師認為:在繼承人能否取得股東資格的立法選擇上,應賦予繼承人取得股東資格的權利。但是,這種權利受公司章程或已故股東生前與其他股東之間所訂協議的限制。
私營企業,特別是當家族企業準備把權力移交給下一代或者其他繼承者時,正是這些公司最脆弱的時候。在權力轉移過程中的管理不當,是造成家族企業管理失控和衰落的主要原因。“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為了讓中國廣大私營企業能夠幾代傳承,一路走好,廣大私營企業主在公司章程中對股權的繼承問題最好事先做出約定,或者公司的負責人在自己的遺囑中參照《公司法》和《繼承法》早做安排,以免日后節外生枝,讓自己多年的心血在股權繼承的爭斗中飄搖。
編輯 黃 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