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米酒

每年的暑假，我都要回老家幫助父母農忙。而那時母親房間的角落子里已安安穩穩地放置著幾大壇子的農家糯米甜酒。當我剛踏進家鄉青石板老巷時，似乎總能聞到那酒窖子里飄出的香醇。這縷味兒曾多少回讓我魂牽夢縈，又多少回它悄悄地飄進我的夢鄉。

想起母親親手做的農家米酒，芳香、甘甜、香醇，還有沉淀的一股濃濃的鄉土味兒。輕輕地呷上一口媽媽釀的米酒，那縷香甜便迅速在唇舌間融化，滲透進每根神經，然后悄悄地、輕輕地滑落心里。它柔軟、細膩，有種超然的感覺。

母親做甜米酒的用米量是按斗來算的，每次都是幾十斗。這在當時村寨里算是“大戶人家”。她總是想讓全寨子的人都能品嘗到她釀的米酒。母親的釀造方法很特別。每年的七八月份，母親便開始用堿水把酒壇子洗干凈、晾干。她說，這樣做可以去除多余的雜味，保持米酒的清香。接著她精選自家種的新糯米在灶子里用猛火蒸熟，蒸熟后就將它們倒進壇子里，再注入后山的清泉水，然后撒上發酵粉，最后進行密封。

發酵一個月后，正好是桂花盛開的季節，母親會采摘那最新鮮的金桂，在酒壇子里撒上密密的一層，又在壇子外撒滿一層，然后鋪上桂花葉。母親解釋說，這樣可以讓桂花香更深地融化在米酒中。正當清香甘醇的農家米酒開封之時，中秋節也即將至，甜甜的米酒就是佳節最好的禮物了。

記得小時候，每當母親煮甜米酒的時候，我總和街頭巷尾的小伙伴們踮著腳尖趴在灶臺邊，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地看著母親小心翼翼的從酒壇子里將發酵過的糯米和桂花一瓢一瓢地往大鐵鍋里送。我們貪婪地吸著那溢出的香氣。米酒和桂花香早已融化在圍龍老屋的每個角落，連那被煙灰熏得發黑的墻縫也似乎散著著淡淡的清香。然后這香氣會隨著空氣一圈一圈地擴散開去，直到滲滿了杜鵑巷里的每條裂縫，最后苔蘚們也要醉在酒香里了。而我們這些小鬼早已讒得流口水，巷尾的黑猴最精，每當母親煮開始米酒的時候，他便瘋得滿巷跑：“大嬸煮米酒了，大伙們，快來哦！”隨后，整條杜鵑巷便熱鬧了起來，小木屐的聲音“吱---吱”地踏個不停。

當白花花的糯米粒和桂花在大鐵鍋里翻滾時，母親便撒上白糖，然后一勺一勺地往我們早已準備好的大花碗里盛，非盛個滿不可。我們吞著口水，抱緊花碗，生怕它溜走似的。我和小伙伴們圍坐在老屋的大門檻上，美滋滋地品嘗這最甜美的農家米酒。母親不但要應付我們這班小鬼，而且還要給巷里頭的鄰居送上一盅。這時候的母親笑得比米酒還要甜，她常常對我說：“人世間最快樂的事莫過于共同分享生活的甜美和馨香。”每次吃完米酒，大伙們還要對著大花碗舔個光亮，一滴都不放過，直到能在碗底瞧見自己的影兒為止。

每每我用心細想米酒的醞釀的工序時，它的香甜就能輕易溜進心扉。我緩緩的閉上雙眼，想象著那剛出酒壇子里飄出的第一縷清香，體會著母親默化在甜酒中的絲絲愛意，一種溫馨在心中悄然生起。

雖然現在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城市中的各大小超市都擺滿了五花八門的甜米酒，但始終沒有母親做的那樣清甜和香醇。我想念母親的米酒，還有那份帶著酒香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