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高飛

春末的天氣似乎已經被夏牽著鼻子走了，再過一段日子，四周的田野里就會點滿青青的禾苗。小小的一簇，歪歪斜斜還算是能露出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現在是適合放風箏的時候，但村里的小店還沒有進貨，所以孩子們還需要等待。但好天氣也許就因為這樣錯過了。天空一片蔚藍，偶爾才出現幾片紗帳薄的云跡。

在濃密的矮樹叢中，一只云雀被男人發出的聲響驚動了，“突”地拍著翅膀溜進云里，避難去了。不遠處，一雙好奇的黑色眸子看著逃跑的云雀，明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爸爸，我也要飛，我也要飛！”稚氣的聲音興奮地向身邊的男子撒嬌。男人有的是寵溺與無奈：“好，等我們家寶貝長大了，也去飛。”孩子立刻歡喜地摟住了父親的脖子，一個香吻落在了男人的臉頰上。

喜歡幻想是她最大的特點，她曾相信雞蛋能夠被自己孵化。可是同床共枕一連多日，雞蛋卻仍一點動靜都沒有。甜甜地夢見毛茸茸的雞雛，一個翻身，蛋碎了，粘乎乎的蛋清流了一床，新被子也臟了。媽媽沒有因為她少了雞寶寶而報以同情，而是斥責她弄臟了被子。看著媽媽的眼神，她畏縮了，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低著頭看著地面，不停地絞著手。突然覺得不對，急忙又放好，嘴唇好不容易松開了，上面留著一排小小的牙印。

女孩百無聊賴地坐在田埂上。抬頭看看天，只覺得沒勁。赤著小腳丫，進了灌滿水的田里。泥土被翻了起來，水變得很渾濁，女孩停住，耐心地等著。過了一會兒，水又慢慢清了。彎下腰，女孩銳利的眼睛注視著腳邊的動靜，雙手輕輕地伸到水下。靠近，再靠近……“嘩”，小蝌蚪連同水一起被捧在小小的、胖胖的手心里。

“菲菲，看奶奶給你找到什么了？一窩小鳥要不要？ ”剛在地里割完油菜的老人，背著竹筐，來叫孫女一起回家。女孩聽到鞋都來不及穿，直奔過來。老人從筐中拿出一團雜草一樣的東西，放在女孩手中，又抖抖頭巾，包在頭上。云雀喜歡在油菜田中筑自己的小家，但它們不知道這是危險的。女孩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手中的小鳥，心里已在計劃著它們的未來。她要給它們喂飯，要讓它們快快長大。

一回到家，女孩就向所有人宣布：“我有一窩小鳥！奶奶幫我抓了一窩小鳥。”鄰居小孩好羨慕：“菲菲，讓我摸摸你的小鳥好不好？”“菲菲，讓我也來喂它吃好不好？”“菲菲，明天讓我玩一天好不好？”“好啊，但你們不許打它哦。”女孩干脆地回答。

天真的孩子永遠都沒有惡意，他們的初衷都是值得所有人去褒獎的。但是嬌嫩的小生命卻未必能承受他們的善意，嗷嗷待哺的幼雛凄凄地叫喚。稚嫩的翅膀撲撲地扇了幾下。可是連一根羽毛都沒長好的翅膀，能飛向天空嗎？一根干枯的稻草對幼翅而言也能成為利刃，幼鳥的翅膀滲出了殷紅的血。粗心的女孩和她的伙伴又怎么會發現呢？提著小鳥的翅膀，捉著它們的小爪子，從你那兒傳到我這兒。男孩的力氣永遠是過剩的，把這脆弱的生命當成變形金剛般地把玩。“咯”低悶的一聲脆響，沒有人聽到，柔嫩的翼骨折了。女孩們有些責備，但還是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一包血瘀在折骨處。可憐的小東西，已經垂著腦袋，動不了幾下。女孩以為它們累了，便喂它們米吃。但是堅硬的米粒怎能和可口的青蟲相比，白天的折磨消耗了殘存的力量，現在吞咽也成為不可能了。等到女孩第二天醒來，小鳥已經悄悄死去。她掉淚了，她希望它們能有一個快樂的家，希望它們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只是這樣地希望，她錯了嗎？它們是她的孩子，可它們這么快就走了。

“菲菲，吃飯了。還不快下來！”媽媽在樓下不耐煩地叫。“哦。”女孩應了一聲。吃完飯，女孩和伙伴們在村里竄東竄西，笑聲傳遍了整個小村落。回來時，帶著一身泥，零亂的短發上還沾著幾根草。咧著嘴，眼里含滿了光亮。快樂的童年總是善忘的，小鳥何去何從，也只有女孩的媽媽知道了。

“嗡，嗡，嗡”，下課時整個學校亂糟糟、鬧轟轟，就像個養蜂場。走廊上更是擁了一群人。“嘰嘰……”，從團團包圍中傳出的是微弱的吟叫聲。重圍中的兩個男孩炫耀著手中的東西——那是幾只小鳥，全身光溜溜的，搖搖晃晃地勉強站立著。熱鬧了一陣，大家慢慢散去。女孩好像記起了什么，她走上前。“姚菲，你也想要嗎？它們很可愛吧，已經有不少人向我要了，我還沒決定給誰。今天我值日，如果你幫我掃地，我就送給你一只。”其中一個男孩微翹著鼻子，咧著嘴，漫不經心地說。“放它們回去!”她沒有回答，眼里卻仿佛有兩團小小的火苗。平時一貫柔和的小臉上呈現出一絲凌厲，直愣愣的目光定在男孩的臉上。“干嘛！不放，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叫我放我就放阿？”男孩氣焰囂張，邊上也響起噓聲一片。女孩沉默了。“菲菲，你干嘛去惹他們呀？”好朋友也不能理解她的行為。女孩眼前似乎掠過過往，無知的自己曾經傷害了那本該自由飛翔的精靈，那深紅的血塊凝結在暗黑的膚質下，那冰冷的尸體，還有抹不去的細弱的呻吟……

兩個男生最終被老師處罰了，走廊的花壇卻最終成了那幾只小鳥小小的墓地。女孩責備自己，為那幾只還沒來得及飛上藍天的小鳥。

昨天下了場大雨，雨水似乎不是一顆顆落下來的，而是整盆整盆倒下的。一整天被困在家里，上上下下走了幾圈，家里的每間屋子都轉過了，連耗子洞她都想進去瞧瞧了。第二天，她突然發現屋子里不知怎么飛進來一只云雀。可能是昨天從窗戶里飛進來躲雨的吧。云雀見到有人來，嚇得只知道拍著翅膀一陣亂飛，腦袋撞了天花板，又搖搖晃晃撞向了窗，還跟柜子來了個親密接觸。可能真的暈了，落到地上，晃了幾步終于倒下了。女孩趕忙將它捉住，小鳥卻毫不含糊的用喙狠狠地啄了下去。女孩疼得皺起了眉，她找了一個小籠子，將小鳥放進去。云雀驚恐地望著外面，像是哀求，又像是埋怨。

女孩帶著小鳥來到了房頂，手伸向半空，久久地停滯，她閉著雙眼聽著這個世界的聲音：有鳥在縱情歌唱，有樹在竊竊私語，還有風在傳播著泥土的氣息。女孩將籠子打開：再見了！她心里默念著。睜開眼，一雙翅膀掙扎著，飛向天空。很快，那雙翅膀消失了。有一剎那，女孩覺得自己也飛起來了，似乎也有了一雙翅膀伴著那個影子飛進了云中。

一抹笑容蕩漾在女孩小小的臉上。“我飛起來了！”擁有一雙翅膀是她曾經的夢想，能夠飛向藍天是女孩美麗的向往。女孩滿足而幸福。

無知的自己傷害了那本該自由飛翔的精靈。那深紅的血塊凝結在暗黑的膚質下，那冰冷的尸體，還有抹不去的細弱的呻吟……

它們在枝頭，在湖面上，在云間是最靈巧也是最讓人喜歡的精靈，他們天生擁有一副好嗓子：歌頌自由，贊美自然，暢游天際。

蔚藍的天空是寂靜的，黃金般的陽光投向她們，每個人的身后仿佛都有一對金色的翅膀。飛翔！一同飛翔！讓所有斷翅的心，都重獲飛翔的翅膀！

（指導教師李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