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

小街在小城的東南角。小街雖小，名氣卻大。小街有一個(gè)好聽的名字：梅竹街。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街不在大，有仙亦名。小街之仙何在？東頭的一位會畫梅，人稱梅大師；西頭的一位會畫竹，人稱竹大師。小城人稱二位作“大師”也是很有些年頭了。兩位大師賣畫為生，一個(gè)畫梅，一個(gè)畫竹，養(yǎng)家糊口，聊以度日。

有人要在廳堂掛幅“梅”圖，自然會去找東頭的梅大師。梅大師須發(fā)皆白，頗有仙風(fēng)道骨。所畫之梅，如在冬日，來一場大雪，恐怕要活了哩。比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林逋恐怕差無毫厘。有人要在書房來一幅“竹”圖，當(dāng)然是找西頭的竹大師。竹大師青衣小帽，須發(fā)如銅絲，根根堅(jiān)硬。所畫之竹，如在夏夜，來一陣清風(fēng)，恐怕就會聽見竹林蕭蕭之聲了。比之“咬定青山不放松，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的鄭板橋，望其項(xiàng)背足矣。

偏偏，來了個(gè)異鄉(xiāng)客，說是家中兒子大喜之慶，既要竹，又要梅。他跑到東頭的梅大師那求畫“竹”，跑到西邊的竹大師那求畫“梅”。說好第二日取畫。第二天，異鄉(xiāng)客在東頭的梅大師那取了“竹”畫之后，來到西頭的竹大師處取“梅”畫。

我不會畫梅。竹大師說。

頓時(shí)，一個(gè)消息傳遍了小城：梅大師既會畫梅，亦會畫竹，乃真正的大師；竹大師只會畫竹，何以稱大師？

過了一月，有人去求西頭的竹大師畫幅竹子，卻見大門緊閉。

許是生意清冷，閉門而去了。有人猜道。

有好事者推開了竹大師的大門。屋內(nèi)空蕩，早已離家而走。偏偏，廳堂之上掛兩幅圖，一幅“清竹圖”，一幅“寒梅圖”，落款處皆署名“梅山仙人”。看那幅“寒梅圖”，一枝梅花凌寒獨(dú)放，精神抖擻，雪般晶瑩，人居其室，似聞其香，幾浸肌骨。

人們叫來東頭梅大師。梅大師進(jìn)門大呼：“真乃一枝仙梅！竹大師原乃畫梅之人……”

第二日，再有人去找梅大師畫“梅”，已人去樓空。鄰人說，梅大師連夜毀了許多畫梅之作，不想今日卻不見了人。

后來，小街又出了幾位畫師，但沒有一人敢畫竹畫梅的。倒是這梅竹街的名兒卻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