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夢,原名汪愛東。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詩集《白夢真情詩選》、長篇歷史小說《父子宰相》(與陳所巨合著)、兒童文學集《晶晶和龍龍》。曾獲中國作家協會、中華文學基金會莊重文文學獎、文化部第三屆蒲公英少兒讀物獎、安徽省政府第五屆安徽文學獎。畢業于南京大學首屆作家班,系安徽文學院簽約作家。
或許,有過同樣大起大落的愛情,有過生離和死別,這樣的人更能走近彼此的內心。
去年一場寒涼的冬雨里,我在九獅苑大廳等白夢。她來參加省作協的一個會,晚上被桐城老鄉拉去喝茶聊天了。九獅苑門前行走著車輛,亮著霓虹燈,渲染著都市的那份鬧騰。我腦中描摹著白夢的樣子。自從幾年前的青創會匆忙見過一面,再沒見她了,經過所巨老師病逝的重創,白夢會是一副什么樣子呢?
玻璃門被推開,隨之涌來一股風雨的潮氣,一位長發女子衣袂飄飄而至。
“白夢!”
兩雙手拉在一起。彼此對看,竟有些無語凝噎。
大廳的燈光不甚明亮,但依稀看到白夢頭發上閃動的雨珠。她的發式有了改變,打成大卷,完全放下來,純黑的毛衣,襯得臉色有些瓷白。
兩人隨即拉手走進電梯。白夢插卡打開房門。明亮的燈光加之房里充足的暖氣,白夢的臉寵漸漸有了紅潤。看著她氣色好轉,我說,你比我想像的要好些,至少不是那種骨瘦如柴的樣子了。
白夢淡淡一笑,那種狀態,都過去了。
第一次見白夢,是上世紀80年代末,我嫁到安慶不久的日子。和那人一同去迎江寺,碰巧見著了陳所巨老師。1984年省作協舉辦讀書會,曾有幸和所巨老師共同學習了一個月,雖然一直聽不懂他滿口的桐城話,但讀他的詩篇同樣叫人醍醐灌頂。見他身邊隨行著一位女子,不能免俗地亮著眼睛多看了幾眼。這是白夢。陳老師介紹。噢,這就是陳老師的學生白夢啊。那時候,安慶地區的文學圈,多多少少流傳著陳所巨和一位女弟子的故事,初次見到傳說中的現實,我那不太成熟的心智和所有俗人一樣,充滿好奇。白夢當時的樣子,若干年無法忘懷,她穿著淡粉的滑雪襖,頭發在腦后梳成一只發辮,發辮上纏著一圈圈彩色的絲帶,非常活潑俏麗。那個年代,還很少見有人把頭發梳成這種樣式,在當時應屬另類吧。當然,不能忘記白夢當年的樣子,因為她匍身蒲團,虔誠地朝菩薩參拜,口中喃喃。或許,白夢在那一刻,祈求上蒼給她力量,讓她有足夠的勇氣行走在不被世人看好的愛情里。
是的,白夢的愛情,帶著仙界的詩意,卻生長在人間,固然那是一座有許多文化名人襯托的古城,可那逼仄的街道,純樸的石板路,敦厚的古民居,是無法承載那來自仙界的愛情的。塵世自有塵世的尺度,誰能更改呢?
把筆墨過多著眼愛情,是因為,愛情是人間的至寶,愛情是文學女人的至愛,愛情是女詩人涅般木之后的舍利子!也還因為,我也是女人,我知道愛情給女人帶來的是什么!“人生痛苦的十字路口/我選擇了你”,“只要能陪伴你哪怕是在夢境/我愿所有的白天都是黑夜”,“我們像子彈一樣相互擊中對方/愛情比死亡更加疼痛”,“你活著有多種意義/而我活著/只為愛你”,“愛你是一份責任/從此我的生命/不再屬于個人”,“真誠地愛一次/用全部的生命作代價”……這些赤裸、火烈的語言,如此的癡情與義無反顧,亦如此的驚心動魄!這就是女詩人的愛情,這就是白夢的愛情!
在很多年的南北輾轉里經過桐城時,就會想到那位叫白夢的寫詩的女子,就會默默念叨她筆端流出的和愛情有關的詩句。無論有著怎樣的背景,愛情是無罪的。隨著年歲增長,我更明白白夢心中那份對愛情的執著和守衛。或許,面對現實她是手足無措的,因此,她坐在書房里,沉浸在自己的寫作世界和真情世界中。她到南大作家班進修,她的作品被《詩刊》、《人民文學》、《人民日報》、《清明》、《詩歌報月刊》、《綠風》、《飛天》等報刊發表,同時,《白夢真情詩選》、《晶晶和龍龍》及她和陳所巨合著的長篇小說《父子宰相》也相繼出版,詩集《白夢真情詩選》還榮獲了安徽文學獎二等獎,她也成為省文學院首屆簽約作家。
白夢成為簽約作家后,來合肥開會的日子多了,我們見面的機會也多了。許多次,我不回家住,和她擠在賓館里,嘰嘰喳喳說話。正如那句被許多人說起的話里表達的,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我不能說我懂得她許多,但至少在愛情上,我是懂她的。
仙界的愛情,通過女詩人的體驗,已經超脫了情感與詩歌的本身,愛與詩因此更加壯美,更加引人入勝。這個叫白夢的寫詩的女子,就這樣坦然地走在塵世里,走過那座城市,那古樸的街道,那沒有盡頭的石板路,那灰撲撲的民居,于是,心也變得安然寧靜。塵世也接受了她仙界的愛情,大家的目光都變得親切隨和起來。以為,就這樣在幻想與等待中走過,就會走到天邊,就會走過今生走向來世。可是,他突然就放手了。“一直認為自己是命運送給你的小小禮物。一直認為你太過辛勞,上帝才會派我到你身邊,做你小小的助手。一直認為你得到的太少,上帝才會創造我,并且要我對你付出,不求回報。”這凄美的語句,正是愛情女子內心悲涼的啜泣,叫人震驚之余而感佩女詩人至純至美之愛!陳所巨病逝后,白夢著手編篡他的文集。在那些因思念不能自已的日子里,她是靠著親近那些文字而活著。“當我在鍵盤上敲打,仿佛你就在身邊。你已經以文字的形式活在這世界上了,你就以文字的形式陪著我,讓我從一個秋天走進另一個秋天……我們不僅僅是愛者和情人,我們還是道友,是知己。我是你生生世世的同修,是你無始劫前的侍者。所以,我會為你把事情完成,把你的思想完成。這是你的圓滿,我的宿命。”在陳所巨逝世周年之際,由白夢蘸著淚水編撰的陳所巨文集即付梓出版。滴水融入大海,瞬間化作了永恒。從此塵世獨自行走的女人,將不再流淚!
在九獅苑絮叨個沒完沒了,電水壺燒過三次了。不想去說太多的過往,我轉而說白夢的發式。她把頭發長長地放下來,人也有了幾分雍華之氣。我心里說,陳老師他一定喜歡白夢這種樣子的。言未出,臉上的表情就出來了。白夢似乎聽出我的心聲,潮濕了眼睛,定睛地看我。
要走了。白夢堅持送到長江路邊。雨還密密地下著,兩人都不帶傘,任風雨吹打著。揮揮手,我鉆進一輛的士,車子轉過彎,往長江西路走。白夢還站在路邊張望,那些雨很快打濕了她的背影。
車里也開了暖氣,放著那首《朋友別哭》的歌:有沒有一種愛,能讓你不受傷,這些年堆積多少對你的知心話,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向前走就不要回頭望……
責任編輯 倪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