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多勇,男,1962年出生。現在淮南市文聯工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先后在《人民文學》、《當代》、《中國作家》、《十月》等刊物發表作品若干。部分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選載。出版有長篇小說《大河灣》。
我的辦公室在走廊的北向,陽光是永遠光顧不過來的。沒有陽光照臨的屋子看上去總是有點陰暗,冷冷的,像是頭頂上有黑沉沉的東西壓著。所以我只要一打開門,首先就摸門邊的開關,把屋子里的四根日光燈管拉亮,讓屋子立即亮堂起來。曹多勇先生可能對光亮也很敏感,如果有空位子,他一進門就坐到窗戶旁邊。窗戶在北面,沒有陽光,可它也是屋里所有自然光亮的首顧之處。所以我覺得他英明著。當他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述某個故事或者某種理論的時候,包括他的大河灣里的那些事情,作為我們文明的必然經歷,我覺得那些都是從光明的源頭過來的,應該也是很光明很神圣的。
這個場景很美妙,像一首詩歌的意境。從場景的描述來看,我們應該是來往很密切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曹多勇先生開工資的單位市文聯和我工作的地方淮南礦業集團,分別處于淮南市最寬闊的大道兩邊。這條大道的周圍,是本市政治、文化機構和大型企業機關密布的地區,每天都發生著眾多與城市經營和民生息息相關的事情。也可以這樣說,這條大道也像大河中某個淤泥沉積豐厚的河灣,有著強大的養育功能。所以,在這條道路上,人氣旺得很。我倆就從這條人氣很旺的大道上穿來穿去,然后坐在一起,把一些寶貴的時間用清談的方式給消解了。
所有的殺戮都會讓人產生快感,包括時間。曹多勇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說,他寫東西寫累了,就要下樓(他家住在五層,是那幢樓的最高層)來散散腦子,在散腦子的過程中,有時還能順便撿拾一些小說的種子,待有了機遇一發酵,一篇像模像樣的東西又出來了,真可謂一舉多得。所以,我私下里以為,他能以這些方法殺掉創作之外的時間,應該是很快活的。到我這里來坐,大概是他散腦子走得比較遠的。我們雖然只隔一條馬路,但并不是正對面,包括他的住處。途中還有流量龐大的汽車,真有點讓人放心不下。因為我們的常規認識里,越是用腦子多拭目以待人,生活自理方面就要少。像陳景潤,撞上樹了還會彬彬有禮地說上一句“對不起”。同樣戴著厚厚眼鏡的曹多勇先生,我也以為他在日常生活上笨拙,他應該把更多的思考留給小說創作。
本來就是如此吧。于是,一條大河淤積的肥沃里,他遇到的所有事情和他的眾多思考都成了小說的因子,它們無限發酵,就有了源源不竭的小說作品不斷問世。
有一條河流從自己家的門前流過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在一篇散文中曾表達過這樣的感覺:“并不是每一個村莊都能遇到河流的。她是一條路線,帶動一個流域的很多走向,卻并不能關照到每一個緊跟路線的人。作為通常意義上的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輩子足不出村,如果村莊靠近不了一條河流,他們可能終生無法與河流相遇?!睆奈壹夷闲袃砂倜滋幱幸粭l河,只是規模小了很多。我的很多文章也是由河而生的。大了許多的淮河孕育了豐厚的淮河文化,在大河灣里土生土長的曹多勇先生,很勤奮地耕耘著,他的收獲就不一般了。在《小說月報》每期的“報刊小說選目”上,都能看到他的名字。他的眾多小說也是從這個河灣里出發,一路演繹,走向附近的煤礦,走向遙遠的城市。從耕耘的比喻角度來說,曹多勇先生的挖掘力度是十分到位的,他把平淡、緩慢、瑣碎、灰暗、沉重的農村時光提煉了出來,哪怕是農閑季節里的那些幾乎靜止了的時光,他讓它們具體、生動、尖銳、含有特殊的力量了。于是,一個文化上也很肥沃的河灣,因為曹多勇行政管理的耕耘在生長,在高大,而且收成不錯。
作為離得很近值得仰望的文化名人,我自然要對曹多勇先生予以足夠的關注。曹多勇先生的語言地域特色非常濃郁,帶有明顯的河灣風味。我在淮南工作生活了十幾年,在閱讀他的小說時,仍然能夠得到一些新鮮陌生的感受。他的這種堅持我覺得也是有意義的,民間的就是傳統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們試圖使自己寬廣一些的時候,我們就在努力走向熟知生活的外面。語言是思維的工具,思維是行為的前奏,人的說話、做事往往都受到其限制。在地域語言里思考的曹多勇先生,他構思出來的人物都比較本土化,也給人以真實的感覺。這些人的性格、品質也在他的筆下走上了公眾的舞臺。他們大都是河灣里農民或者農民后代。農民在土地上生存,也有土地的特性,這是自然的屬性,是沒有被污染的。處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對命運往往是以認命、坦然承受的方式進行抗爭。我認為這是最強烈最持久的抗爭。他們在這種看似平靜的抗爭中努力地改善處境,使生活漸漸美好起來。
這是曹多勇先生傳達給我的一個理念,現在也成為我的一個認識。我來自真正的農村,世代貧農,而且祖輩也從來沒有真的能夠在政治上揚眉吐氣過。他們接受了最多的日精月華,與土地相依為命,也像土地一樣逆來順受。似乎現在的世道變化了,我的同輩和晚輩們紛紛離開故土。在曹多勇先生的小說中,有很多這樣的人物形象,他們在城市里拚命地為城里人建設起越來越高大的建筑。這些建筑同樣也代表著政治,高大了的建筑其壓力也跟隨著變大了,這些離開故土的農民一點也沒有減輕他們身上的重負。他們的出走使一個河灣變得復雜了,故事當然也多了起來,使曹多勇先生的收成里又增加了許多。這些出走的故事,仍然在根本上帶有河灣的痕跡,他們的方式方法還在河灣里面。
仍然是一個觀念,越是邊遠的、封閉的,習俗方式越是容易沉淀為獨特的體系,對自己形成的文化系統保存越是完整。這是曹多勇先生的幸運,也是他的大河灣的幸運。這兩個幸運放在一起,不光是使我們從一堆文字中得到一些生活經驗和歷史的碎片,更重要的是,越來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那里,大故事的背后看到了現實發生的原因。我想,這應該成為小說生成的主要動力。因此,讀曹多勇先生的作品,我就很少從一個故事個別人物的角度去考察,我想它們應該是一篇篇大文章,是思索和建設農村農業和農民生存現狀和命運走向的大文章。這才是所有幸運之中的大幸運。
責任編輯 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