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樹上刻下的村史

1

春荒涌入。香蒲草獨自在水濱顫栗。

村莊臥在草叢中——大半片廢棄了的祠堂。

夜，堅硬。黑鐵一樣靜啞，沉睡不起。

風聲輕微，殉道者的熔渣。

冰涼的灶臺上，幾粒星光——

從低矮的舊窗戶跳進，跌入空而無夢的鹽罐。

春荒涌入。月亮的銀手鐲遺在上學的路上

我突然后悔沒有拒絕母親揣給我的那枚煮

熟的雞蛋。

2

灶火——一只溫順的貓

反復舔著黑鐵的鍋底

檻外是夕陽沉重的足音

晚歸的燕子已經在檐角穿梭過多次

黃昏再度涌入

灶火舔著藍布衫

一顆沉重的汗珠順著母親黑皺的臉頰滾落

她陷入——必須趕在天黑之前

將一大鍋稀飯燒開的深深焦慮中

把流星埋進灶火

把貧窮噎回眼眶。多少年了，炊煙裊裊

群山有了感動，夕陽酸澀了一下

在枝頭愣了片刻

一邊不忍拒絕，一邊繼續下沉

3

這一次終于寫到玫瑰和憂郁的長笛了。

秀發如瀑。好幾次，你遲疑著

在晨光里放下刀剪。

窗外，架上的葡萄熟了

從匍匐著的細密枝葉望過去，

每一粒都那么圓潤光潔憂傷分外透明——

這一次你終于吹弄這長笛了。

在暮晚血色的光線里

陽臺上落下天竺葵的花瓣，

一只鳥合上憂傷的眼瞼。

要是春天遲一些到來就好了——

表姐——要是你遲于那場大雪降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