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德輝侮世卒戕身

葉德輝字奐彬，一作煥彬，為清末民初湘中一位言行獨特的人物，因面麻，湘人稱之為葉麻子，這一綽號比他的大名更顯赫。

葉光緒十八年（一八九二）成進士，授吏部主事，掛冠返湘。綜其一生，能詩文，勤著述（有經史、訓詁、版本、目錄等方面的著作十數種），廣經營（長沙坡子街密布葉家開設的錢莊、染坊、糟坊、百貨等各類商店），饒田產（葉家在湘潭的田產阡陌縱橫，分布四鄉）。此外還逞其強橫，包攬詞訟，有劣紳之目。一人兼有官吏、文人、學者、富商、地主、劣紳六重身份，在近代人物中，不僅是獨一無二的，而且是空前絕后的。因為在葉氏以前，從未聽說有過兼備這六種身份的人物，此后更不會再有，因新中國已取消了地主。

葉富甲一方，仍孳孳為利，宣統二年（一九一○），湖南災荒嚴重，長沙發生搶米風潮，葉家屯谷萬余擔，不肯平糶，反要高價出售。葉為富不仁，又有“劣紳”之名，被地方官參劾，受到革職處分。當時流傳有一首打油詩譏刺之云：

谷貴還求善價沽，任他庚癸耳邊呼（成語呼庚呼癸謂求救助）。

施施兩個丘中有，曾把良心問得無？

第三句“施施”語出《孟子》，表怡然自得狀；并用《詩經》“丘中有麻”句作歇后語，譏葉面麻。

“二麻”中之另一麻子為經學家王先謙，也是屯谷不售的大戶。

葉好以諧謔侮人。一九二七年湖南農民運動勃興，農民協會紛紛成立，葉用《三字經》中語句作聯侮之云：

農運宏開，稻粱菽麥黍稷，雜種上市；

會場擴大，馬牛羊雞犬豕，六畜成群。

湘語“雜種”、“畜生”為極惡毒的罵人話。葉被農協拘捕，于開斗爭會后遭殺害。葉嘗自云：語言諧謔，是他一生養生的妙訣（見《藝風堂友朋書札》五四三頁），不料竟因此招殺身之禍。

譚延闿題王湘綺《食瓜圖》七絕四首之一曾提到葉，詩云：

園（葉號）題句今如讖，

亂世高名事可哀。

何似此圖能閱世，

盡教涂抹不成灰。

（原注：“葉煥彬題詩有三刀六子語，被難時圖為妄人涂抹，然未損及畫本。”）

“三刀六子語”諒必亦極諧謔，惜譚詩未注出。圖為易培基所藏，除譚葉外尚有張之洞、徐樹鈞等名流題詩，為一頗有文物價值的畫件，滄桑多變，中經“文革”，此圖恐早已化為劫灰矣。

（選自《文史消閑錄續編》/黎澤濟 著/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5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