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假思索的決定

有時候，兩秒鐘的直覺判斷比十幾個月的科學檢驗還要準確。然而，這種憑第一印象的快速判斷卻也經常誤導我們。究竟該如何正確運用這種瞬間的智能？

“感覺不對”是對的

1983年9月，一位藝術品經紀商與洛杉磯的蓋蒂博物館接洽，說他手上有一座公元前6世紀的大理石“青年立像”（kouros）要出售。這種高約7英尺的雕像出土于希臘，現今陳列于世界各地博物館的僅有約200座左右，而且多數損毀不全。這位經紀商手中的這座雕像保存得相當完好，而且他的要價不到 1000萬美元。

到底這座雕像是不是真品？蓋蒂博物館展開了非常謹慎的查證工作，包括聘請地質學家以高科技儀器檢驗石材的年代。經過長達14個月的調查后，蓋蒂博物館得出的結論是，這座雕像應該不是贗品，因此該館同意買下它。

但是，事情漸現蹊蹺。多位世界頂尖的希臘雕像研究專家、博物館館長在看了這座雕像后都認為它不是真品。這些專家并沒有進行過仔細的查驗工作，他們都是在看第一眼的一剎那就“感覺不對”。哪里不對？他們也說不出具體理由。一位博物館館長說他第一眼的感覺是“它是新鮮的”；一位歷史學家看到此雕像的手指甲后就感覺不對；還有一位博物館館長說：“任何看過出土雕像的人都會覺得這座雕像從未埋在地底下過。”

律師與科學家14個月檢驗查證的結果和多位專家第一眼的直覺結論相反。該信誰的？蓋蒂博物館對這座雕像的相關文件再度深入調查后發現，這些文件疑點重重。最終的真相是：這些專家的“感覺不對”是正確的。

我們通常認為，一個決策的好壞和作此決策所花的時間與心力有直接關聯。盡量多收集資訊、花時間深思熟慮，絕對會得出更正確的建議或決策。不過有時候快速不見得不達，憑瞬間判斷與第一印象作出的決策不見得比深思熟慮的決策來得差。

慧眼真的能夠識英雄？

1899年的一個早上，兩位男士在接受擦鞋匠的服務。他們中一位是美國俄亥俄州政治圈的幕后要人道格提，另一位是當時擔任一家報社編輯、一周后將成為俄亥俄州參議員的哈定。道格提看了一眼哈定，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腦際浮現出了一個改變了美國歷史的想法：“哇，這男人有一副總統相！”

哈定并不是個特別有智能的人，他喜歡玩撲克牌、打高爾夫球、喝酒。此人相貌堂堂，令人一眼就能被他深深吸引，是集英俊、優雅、親切等一切相貌優點于一身的男人。當時，他的太太在成功地經營了商業報紙后，又成功地通過運作把他送上政壇，使他當選為參議員。

道格提堅信那一瞬間涌現在他腦海中的想法。1918年，他安排哈定在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集會中發表演講，又說服哈定角逐白宮。1921年，哈定果然當選了美國總統。但兩年后其在任內暴斃。他是大多數歷史學家公認的美國歷史上表現最糟糕的總統之一。

這個故事具有諷刺含義，我們可以說道格提慧眼識“英雄”嗎？幾乎所有的人第一眼看見哈定的儀表風采后都會認為他是個有智能、有勇氣且正直、堅毅的男人。1920年角逐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兩個人相持不下，黨內擺不平，決定干脆支持第三人。是誰呢？大家立刻想到了他。

人們對哈定的直覺太強烈了，強烈到使他們不再去作更深入的了解。這就是狹窄掃描、瞬間直覺的黑暗面，這也是許多成見、誤解的根源。瞬間判斷能幫助我們，但也可能使我們誤入歧途。

克林頓的臉有問題

對表情與心智的解讀大概是我們最常作出的快速判斷。專家指出，我們的臉部表情充滿大量的情緒資訊，從一個人的臉部表情或肢體語言可以解讀一個人的內心。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這么做。這就是所謂的“察顏觀色”。

不過，這樣的認知有時可能會誤導我們。更深入的察言觀色必須憑豐富的經驗或借助專家的協助。換句話說，訓練可以提高解讀表情與心智的快速認知與判斷能力；或者，訓練也可幫助你隱藏，讓別人不能從你的表情讀你的心。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心理學教授艾克曼是這一領域的專家。1992年克林頓角逐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期間，艾克曼在電視上觀察克林頓的表情后，打電話給克林頓的一位公關幕僚：“克林頓的眼神和一些表情傳達了‘我是壞男孩’的信息，這不是好事。但我可以花兩三個鐘頭教他如何去除這些表情。我們可不能讓專家看出他是個會撒謊的人。”

艾克曼是克林頓的支持者，他顯然是想幫助克林頓。不過，克林頓的幕僚并沒有接受這項建議。艾克曼說：“不幸的是，我想，他得被逮著一次才會受到教訓，果然，他被逮著了。”

壓力之下的心智盲點

除了經驗與技巧的限制外，表情與心智解讀的準確性也會受到反應時間的限制。舉個例子，一些名人政要雇用保鏢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但是就算如此，名人政要遭到刺殺的事件仍時有耳聞。例如，1981年前美國總統里根在安全人員嚴密的保護下仍然遭到槍擊。

問題之一是：貼身保鏢靠的是察顏觀色閱讀周圍人的表情與心智。但是，在幾秒鐘的瞬間有所謂的“心智盲點”。人腦雖像電腦般能瞬間處理大量資訊，但在急迫的瞬間，我們仍然會錯失一些資訊。

除了反應時間的限制，當我們作瞬間決策時，往往會受到刻板印象的影響。專家曾在實驗中運用各種方法試圖去除這種偏見的影響，但都沒有奏效。惟一能發揮一些成效的方法是稍稍放慢速度，花一點時間后再作出判斷。我們的快速掃描與判斷能力非常杰出，但是潛意識里這部超級電腦仍然需要一些處理時間。

快速認知與判斷是非常重要但也非常脆弱的力量。要正確運用此力量，就必須了解它的微妙影響。正如我們可以訓練分析能力一樣，我們也可以培養快速認知的能力，學習管理我們的潛意識反應。最重要的一點是，任何能力與工具都有其局限性。只有了解其局限，才能小心地運用它，才能降低誤用的風險。

（吳永賢摘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