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舊夢中的抱恨

[摘要] 《長恨歌》以浮雕與工筆交錯的手法，細膩地描寫了一個“上海小姐”坎坷的人生沉浮，在短暫而虛幻的浮華之后，獨飲著無盡的失落、劫難和追悔的愛情幻夢。一出精致的、破碎的上海舊夢在她的繁華夢中開始又匆忙凋零，這是舊上海的情況，也是變遷中的時代變遷的縮影。王琦瑤在上海走過燦爛，面對滄桑，愛與被愛都經(jīng)歷著，而遺憾的是，在上海這個多事之城，她的影子依舊單薄。

[關(guān)鍵詞] 王琦瑤 沉浮 虛幻 長恨 糾葛

魯迅說：“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撕毀給人看。”電影以王安憶屢次獲獎小說《長恨歌》為基本，講述的是一名上海傳奇美女的一生。舊日的上海灘燈紅酒綠，她從平整有序的民居中走出來，亮了一個相，摘下“上海小姐選美”第三名的桂冠，暗戀她的攝影師程先生知道：這位姑娘要展翅高飛了，王琦瑤這一飛，竟然鳥瞰了上海這座城市如何被時間洗刷的過程。她叫王琦瑤，自愛驕傲地在她身處的大城市中，經(jīng)歷了人生該有的波瀾，目擊了1947～1981年上海的種種轉(zhuǎn)變。她繁華過、寂寞過，最后一個巨浪把她完全地擊倒淹沒成灰，而上海今天卻依然興旺喧囂。

“除非痛苦是生活直接當(dāng)下的對象，否則我們的生存便完全沒有目的。舉不勝舉的痛苦滲透世界的每一處角落，它們發(fā)源于生命本身不可分離的需要和欲念倘若把這些痛苦看作毫無目的的并僅僅是偶然的結(jié)果，那是極為荒謬的。無疑，每一個別的不幸在降臨時總是例外的；但是，不幸從一般意義上講卻是必然的。”王琦瑤終生尋尋覓覓，最終還是死于自己所追尋著的男人手中，這是故事的結(jié)局，也是長恨的源泉。王琦瑤為自己理解的愛情飛蛾撲火凋零了程先生從一生等待的愛情，程先生與她一起同悲喜，關(guān)愛呵護著她、保護著她，可王琦瑤從來沒有把他當(dāng)作戀人選擇的對象。程先生對王琦瑤的癡情造成蔣麗莉傷心的遠離，而王琦瑤最終卻被她所謂的愛人終結(jié)了生命，仰天長嘆，一個纏繞大家的多年的糾葛宣告結(jié)束。人的一生，是尋夢的一生，為了一個“情”字淹沒的世界未免太殘忍！王琦瑤一生沒有走進婚姻，卻有作為妻子和母親的經(jīng)歷；她所邂逅的四段愛情，也只能稱得上是人生糾葛。這如蝶般華麗、亦如花樣短暫凄苦的人生，是對王琦瑤人生的真實寫照。對于這個舊上海的女人，她愛的每一個男人都離她而去，而面對她眼前幾十年如一日的真愛卻始終無動于衷。她是幸還是不幸? 蘇本華說：“任何一種幸福的狀態(tài)，任何一種滿意的情感，就品格而言及是否定的。也就是說，它包含痛苦和解脫，而痛苦卻是生命的肯定因素。”王琦瑤在尋找自己向往的那種終身寄托的愛情之中耗盡了自己的一生，茫茫人海，雖然曾經(jīng)有那么幾個人為她傾心，也不過是過眼云煙，一個人的生命總是比一座城市的生命要短暫的多。

電影藝術(shù)之所以吸引人還在于它的精確性，這是其他小說很難表達出的。首先是事物的精確，無論是人還是物，都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存在的或是以現(xiàn)實生活為基礎(chǔ)的。在這一點上只有攝影能與其相媲美。然而電影的下一個精確就是情感的精確，這是要通過人物的表情才能表現(xiàn)出來的，而表情所傳達的內(nèi)容又是僅能被視覺接受的。在諸多的藝術(shù)手段中，只有文學(xué)作品是能夠比較生動的表達情感的，但這種訴諸文字的形式，難免會有詞不達意的時候。王安憶在小說《長恨歌》中精湛的文字，始終讓人印象深刻并頗為欣賞：樸實而多彩豐富、感性而理智。似乎每一句描寫都是客觀的，每一個字詞都是隨意的，每一份情感都是鮮活靈感的進發(fā)。在她的小說中，娓娓道來舊上海的那段記憶斑駁的風(fēng)花雪月，我們似乎可以在文字中嗅到一些歷史的味道，在情節(jié)中感受舊上海。而獨獨小說不能實現(xiàn)的是畫面的質(zhì)感，那種真實的畫面沖擊感，一切的思緒流動都是在個人意想中想象而沒有真實的視覺沖擊。比如，都是對感情的嘆息，電影中可以讓一個鏡頭出現(xiàn)主角是嘆一大口氣?還是輕輕嘆一口氣?或者讓流動的畫面將人帶入夢幻般的情節(jié)，然后再毀滅這一切美好的畫面，令觀眾遺憾之余淚流滿面而在文學(xué)作品中讀者只能一“唉”了事?！斑@個世界的精神，是為一種自我意識滲透了的精神本質(zhì)，這種自我意識知道自己作為一種自為存在著的本質(zhì)是當(dāng)下存在著的?！?/p>

與一般語言不同，電影語言是一種直接訴諸觀眾的視聽感官，以直觀的、具體的、鮮明的形象傳達含義的藝術(shù)語言，具有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爸庇^”是電影畫面的最大特點。同樣是環(huán)境描述，用文字表達可能要幾百字，遇上重要環(huán)境描寫可能要上千，但電影語言就不同了，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幾個畫面就行了。最多給重要的地方來個特寫鏡頭。讓人遺憾的是，我們在電影版的《長恨歌》里看不到電影語言的精彩表達：不見天高海闊宇宙星辰，只見局促的室內(nèi)，貼面舞般人頭攢動，一頭扎進人堆里就再也爬不出來——他們碰頭了，他們分手了，他們重聚了，臉對臉、背靠背、嘴親嘴，走馬燈一樣在鏡頭前你唱罷了我登場，把整部電影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電影畫面是一種無聲的語言，我們通?？吹降碾娪岸际怯新暤模丛陔娪爸惺且援嬅嬲Z言為主，以對白、音樂等為輔的多種語言組成的語言系統(tǒng)，我想現(xiàn)代人中很少有人對靜默片情有獨鐘。無聲與有聲的結(jié)合是令人興奮的，我們?nèi)绻僭诙咧g做一些小小的安排，就會有更加神奇的效果。電影之所以為電影，小說之所以為小說，在于二者無法互相取代。李歐梵教授說“王安憶的《長恨歌》描寫的不只是一座城市， 而是將這座城市寫成一個在歷史研究或個人經(jīng)驗上很難感受的一種視野。這樣的大手筆，在目前的小說界來說，仍是非常罕見的。它可說是一部史詩?！币徊颗e重若輕的電影是可以與原著長篇小說等量齊觀的。但電影《長恨歌》卻無法給人這類滿足。是因為小說太好，還是因為電影太遜?

“特殊的社會矛盾——歷史的必然的成熟的要求和這種要求在實際上暫時不可能實現(xiàn)之間的矛盾，是悲劇的根源?！蓖醢矐浽谖恼轮姓f：“這城市里最深藏不露的罪與罰，禍與福，都瞞不過它們的眼睛。當(dāng)天空有鴿群驚飛而起，盤旋不去的時候，就是罪罰禍福發(fā)生的時候。猝然望去就像是太陽下驟然聚起的雨云，還有太陽里的斑點，在這水泥世界的壑裥縐里，嵌著多少不忍卒睹的情和景?？床灰娋涂床灰姲?，鴿群卻是躲也躲不了的。它們的眼睛，全是被這情景震驚的神色，有淚流不出的樣子?！蓖醢矐浤靡槐刑扉L劍劈開情天恨海，讓人站在九霄云上看浮花浪蕊。而電影藝術(shù)是用以認識和反映客觀世界、傳遞思想感情的特殊藝術(shù)語言。電影的直觀性就在很大的程度上縮小了人們的想象空間。首先，畫面的“一閃即逝”讓觀眾們沒有時間當(dāng)即思考，而在看過之后，很多有感觸的情節(jié)已經(jīng)不很清晰了。這就讓人們失去了深入了解影片意圖，品位人生、反省人生的機會。其次，在看文學(xué)作品的時候，人們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和想象力在自己的腦海中再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有聲有色的人物形象來。每個讀者都有自己的以生活經(jīng)驗為基礎(chǔ)的想象力，所以一千個讀者就會創(chuàng)造出一千個哈姆萊特。而電影的符號系統(tǒng)是直接的，觀眾沒有選擇的余地，無論多少人看同一部電影的《長恨歌》，其中的王琦瑤和程先生的形象就是和扮演這兩個角色的兩個演員一模一樣。所以往往會發(fā)生這樣的情況，即根據(jù)經(jīng)典文學(xué)作品改編的影片、電視劇往往會因為和觀眾自己腦海中所創(chuàng)造的形象不一致而感到失望或不滿足，有時甚至感到憤怒。相反的，如果有一個觀眾事先并沒有讀過那部文學(xué)作品，那么當(dāng)他看過改編后的影片，再去讀那部文學(xué)作品時，在他腦海中所出現(xiàn)的人物的外貌和聲音必定是那部影片中某某演員的外貌和聲音。

畫面語言為我們開拓了語言的新時代，在電影中，語言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擴充。我們?yōu)橹老踩艨?，我們因之潸然淚下。就《長恨歌》而言，小說和電影同樣鑄就長憾，不同的是一個是藝術(shù)高度，一個是敗筆。從某種意義上講，鄭秀文的表演決定著關(guān)錦鵬和《長恨歌》的成敗，可以肯定的是，關(guān)錦鵬成全了張曼玉，王安憶成全了王琦瑤，鄭秀文卻成全不了《長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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