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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老板？

“你的老板最近讓你做什么？”問這句話的人不是打工仔，而是某高校的一位研究生。稱導師為“老板”而非老師，這是當前各高校研究生們為導師打工的真實寫照。

今年６月，北京某高校的研究生小雁在畢業前提起３年的讀研經歷，不禁感慨萬千：“大部分時間都在給‘老板’打工，專業知識學得一塌糊涂……”

“一直為‘老板’做著與專業沒有關系的項目，每月得到４５０元的報酬！”小雁一談到她的導師就來氣，“即使在外面一些公司兼職，掙的錢也遠比這個多。可為了完成論文，順利獲得學位，還是不得不跟著‘老板’做。”

有的研究生透露，他們的導師只管申報課題，查資料、做調查、搞實驗、寫書稿，都交給研究生完成。一些研究生表示，他們很愿意在能鍛煉自己能力的前提下，主動幫助導師做事，也可以不計較報酬，只是不希望導師以“搞研究”的名義把自己當做賺錢或獲取名利的工具。

“在學術上，極少得到‘老板’必要的關心與指導。”北京某師范大學研究生小張坦言，“現在的‘老板’都帶好幾個研究生，‘老板’又整天在各地飛來飛去，參加國內大大小小的會議，有時還要出國，除通過電子郵件與‘老板’進行溝通，‘面授’的機會很少……”

許多研究生都表示，要畢業就得發表論文，要發表論文就得參加導師的項目，畢業論文的題目一般也從項目中出。“從另外一個角度講，‘老板’叫你干活是看得起你，哪兒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呢？”北京某大學研究生小芳說，“做每個項目之前，‘老板’都會規定完成時間，快到期時，他會問進度，要是沒完成，‘老板’的臉色便難看了?！?/p>

“老板”稱謂折射新時期的師生關系

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學系副教授鄧賜平十年前曾在華東師大攻讀碩士、博士學位，去年開始指導研究生，他對當下高校師生關系的變化表露出幾分詫異：“我在讀研究生時期，從來沒聽說有人叫導師為‘老板’。導師只帶兩三個研究生，我們經常在一起暢談，既探討學術上的疑難問題，也討論人生、理想等勵志話題?！彼€說，“那種美妙的感覺我至今還時?；匚?。”

長期關注高校教育問題的學者熊丙奇認為，在我國高校，從“老師”到“老板”，已不僅僅是簡單的稱謂變化，實際上已折射出當下高校師生關系功利化的傾向，有時師生關系甚至嬗變為“老板”與“員工”的關系。

導師之所以被稱為“老板”，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利益驅使”和“彼此回報”。熊丙奇解釋說，很多師生關系已被“異化”——學生需要導師提供項目與經費，以使他們完成論文和獲取學位，他們并不在意老師是否能真正給予學術上的指導；導師需要學生參與課題，成為自己“項目組”的“勞動力”，至于學生能從中學到什么，以后成長為怎樣的人，他也并不在意。

“老板”一詞也一度出現在歐美國家的高校中。但熊丙奇表示，歐美高校中導師雇學生做項目，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是“決不影響學生的學業”，同時要給學生合理的報酬，并且會在其中給予學生適當的指導。

其實，很多老師并不愿學生當面叫自己“老板”。而那些對被稱為“老板”處之泰然的教授們也有自己的無奈。一位博導感嘆，現在大學普遍偏重于科研，而且多以量化的形式進行考核。很多教授戲稱自己搞科研相當于農民在掙“工分”，但掙“工分”所能使用的資源又很有限，而學生資源顯然是最容易“開發利用”的。

只要有項目“老板”就能賺到錢

時下，“項目老板”的稱呼在科研圈內很流行。所謂的“項目老板”一般具有較高的學術水平和學術聲望，他們利用自己的聲望和人脈關系，專門“跑項目”、攬課題，自己掌控科研經費，課題則“轉包”給朋友、同事或自己帶的博士生、碩士生做。待到出書出成果時，“項目老板”掛個名，既占有了別人的科研成果，又為自己爭取更多項目積攢了資本。

北京某理工大學的研究生小麗告訴記者：“只要有項目，‘老板’就能賺錢。我的‘老板’神通廣大，一年可以弄到三四個項目。”

據了解，研究生們所說的項目主要有兩種：第一，由政府長期設立的各類研究基金支持的項目，如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社科基金項目、“８６３計劃”、各部委或各級政府設立的研究基金資助的項目。第二，由政府或企業就某研究課題委托的項目。有的學校把前者稱為縱向項目，后者稱為橫向項目。

“做縱向項目沒多少錢可賺，國家對這些項目的每一項開支，都管得很嚴?！睋槿耸拷榻B，做縱向項目，導師一般都能從項目經費中提取一定比例，自由支配；可一個項目做下來，往往所剩無幾。

“很多導師都希望既有縱向項目又有橫向項目，這樣可名利雙收。”北京某理工大學一位教授坦言，“能拿到一些‘８６３計劃’、‘９６３計劃’等高級別的縱向項目，可以提高學術地位。至于做橫向項目，純粹就是為賺錢了?！?/p>

急功近利沖擊高?！皫煹隆?/p>

教授搖身變老板，研究生轉眼成雇工，擠破頭搶奪到手的科研項目，居然異化為少數人的政績花瓶和賺錢機器。“老板現象”、“老板經濟”的背后不僅是師德的淪喪，更游蕩著學術腐敗的魅影，透出學術浮躁、急功近利的庸俗氣息。

某些大學教授的舉止讓人懷疑，我們的校園生態與學術生態是否發生了質變，近年來高校不時曝出的學術丑聞更加重了公眾的憂慮。比如廣東一些高校投企業“賺快錢、牟暴利”之所好，熱衷于應用性研究，教授們視研究生為廉價勞動力，招研究生就像老板招工一樣，讓學生一屆一屆地做項目，完全沒有知識創新；再如北京某高校博導大膽自曝家丑，在地質研究領域，博士生導師如果拿到一個１００萬元的研究項目，只要花２０萬元在項目上，再扣掉學校收取的管理費和其他費用，他至少能賺５０萬元……一些擁金自重、沉醉于“老板”境界的教授們，實際已滑出了危險的一步，長此以往，教授群體將淪為新的腐敗高發人群。

今年初，４８歲的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廖建橋在校園網上發表一篇名為《請不要叫我老板》的帖子，迅速引起強烈共鳴。廖建橋說：“我崇尚教師職業，我覺得當老師比當老板好多了；現在許多學生很窮，如果學生叫我老板，會使我感到他們的窮是因我造成的，這讓我有負罪感?！彼粲醮髮W老師要回歸教書育人的根本，捍衛師德，做一名名副其實的“老師”。

對癥下藥終結高?！袄习濉?/p>

要消除高?！袄习濉爆F象，就得對癥下藥。

首先，改革導師遴選制度。目前我國高校導師，是通過遴選和評審而產生的，這種制度不僅剝奪了學生的選擇權，也滋生了學術腐敗。長期以來，我們把“導師”看得過于神圣，并當成了一種榮譽和地位的象征。而實際上，導師不過是一種教學崗位。由此，導師遴選制度必須改革，即不管是何種級別、年齡的教師，只要在某個方面取得了突出的學術成就，就可以申請招收研究生；招不到研究生，再著名的教授也不能做導師。

其次，建立合理的導師評價體系和監督管理制度體系。一方面，對導師科研能力的評價體系要避免過于絕對量化和短期化。要保證研究生的獨立性和話語權，讓他們在接受導師指導的同時，也能夠對導師的指導進行客觀的評價。另一方面，不能指望“跑錢”的導師自律，應當出臺相關的措施，建立科學的管理制度，對導師進行有效的監督。

第三，加強項目經費的監督和管理。現在對于數十萬元、上百萬元的經費，上級部門只管審批下撥而缺乏強有力的監管，導致大量的科研經費被裝進個人腰包，對此國家卻沒有一部具有針對性的法律法規進行約束與規范。因此，一方面有關部門要對縱向項目研究經費嚴格審計，加強監控；另一方面，對橫向項目，高校應建立有效的管理和監督體系。

（杜啟榮薦自《市場報》 原標題為《高校“老板”淪為新腐敗群體》 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