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爹的喪事沒幾天,門口的池塘里就結了厚厚的一層冰。
堂屋里,老樹疙瘩燒得正旺,把大哥的臉烤得黑紅。大哥低著頭扒拉著炭火,對二弟說,把家分了吧。
二弟半天沒吭聲。
大哥又說,趁現在農活不忙,就,分了吧!這也是咱爹交代下的。
唉——二弟嘆了一口氣,說,哥,先別分吧,咱爹剛走咱就分家,多讓爹寒心吶。等給爹圓了百天的墳再分吧。
大哥想了想,說,那也中。
其實,娶媳婦前,爹和大哥就在村頭的新宅基地上給二弟起了三間堂屋,也壘了院墻,結婚后又給蓋了兩間偏房。鍋灶支起來,就是個像模像樣的小家了。
回了屋,弟媳婦嘴噘得像墻上的木橛子,埋怨二弟。
二弟說,你懂個啥!要分家,那頭老牛說啥咱也得要過來。現在要是分了,這冰天雪地的,咱倆半夜誰起來喂牛?再說了,草料這么貴,大長一冬,得吃多少錢?
弟媳婦嘴上的橛子就沒有了。
給爹過了百天,家說分就分了,也沒多少物件,好分得很。最值錢的只有那頭老黃牛,大哥說作價五百咱倆分著不好聽,算四百吧。二弟交給大哥二百塊錢,牽著被大哥養得膘肥體壯油光發亮的老黃牛下田了。剛好趕上開春,正是用牲口的時候。二弟牽著牛在前面走,弟媳婦跟在牛屁股后頭,咧著嘴笑。
不料,剛到秋天,牛就病了,不吃草,光喝水,夜里還不停地哞哞叫。草藥水灌了有幾大缸,老黃牛還是一天比一天瘦,都成骨頭架子了。二弟就想把牛賣掉,可趕了幾個會,連個問價的也沒有。
趕會回來,在地頭碰見蹲在田里薅草的大哥,二弟就說,哥,我喂牛不在行,你看都瘦成啥啦,咱爹知道該心疼了,還是分給你吧。
大哥看了看二弟和牛,沒說話,薅了一把嫩草,彎腰站起身來,伸著手去喂牛。牛卻不吃,扭著頭去舔大哥的手。只幾下,就舔得大哥淚光盈盈……落黑,大哥一把手交給二弟四百塊錢,牽回了半死不活的老黃牛。
翌日一大早,大哥跑了幾十里路請來了全縣有名的老獸醫,老獸醫醫術高明,要價也高,專給大牲口看病,出診一次,不算藥費至少得三十五十的,一般人家不舍得請。
老獸醫繞著老牛看了半天,對大哥說,這牛別治了。
大哥就是一驚,忙問,咋啦?
老獸醫笑著說,好事啊!這牛骨瘦如柴,二目發紅,不食青草,口渴貪水,定是長了牛黃。俗話說“千金易得,牛黃難求”,寶貝呢!我干了一輩子獸醫,還是跟著師傅學徒時見過一頭。你老哥這下發財啦,可喜可賀啊。
老獸醫說完,收了大哥五十塊錢的出診費,走了。
小村不大,村東頭放個屁,村西頭都能見響。不半天,全村人都知道大哥家的老黃牛肚子里長了寶貝。
天剛擦黑,二弟就來了,說,哥,我昨兒黑想了半夜,咋想咋就覺著這事兒我辦得不地道。牛既然分給我了,是死是活我都得認,不能顛過來倒過去的,誰的唾沫吐了還興舔起來呢?這是四百塊錢,我一分沒動,給你,牛我還牽走吧。
停了一陣兒,大哥說,想牽,你就牽走吧。別慌著殺牛。臨出門,大哥又安排。
二弟說,中,我知道。
沒多久,牛就死了。果然取出一枚咸鴨蛋黃模樣兒的褐黃色的牛黃。賣了多少錢沒人知道,二弟任誰也不說。
冬夜,幾個蒙面人闖進了住在村頭的二弟家,錢財搶劫一空,還捅了二弟三刀。大哥連夜把二弟送到縣醫院,借錢看了幾個月,總算沒事了。
二弟出院那天,大哥蹲在爹的墳前,一夜沒回家。煙頭明明滅滅的火亮中,淚水掛滿了大哥的臉。
(責編/于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