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片中“民俗奇觀”的展示及其意義
縱觀現、當代的華語電影,我們會發現一個極其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很多的著名導演,他們的生活經歷、求學過程、藝術理念等方面也許有很大的差異,但往往在展示中華民族所特有的“民俗奇觀”方面卻有著不約而同的共識。例如張藝謀、陳凱歌、李安這三位揚名于國際影壇的大導演雖然在很多方面有著巨大的不同,但仔細觀看他們的代表作品,你又會發現他們在“民俗奇觀的展示”上的不謀而合:工人出身的張藝謀的成名作《紅高粱》向觀眾展示了黃土高坡上的“顛轎”、“祭酒”等民俗,其后,無論是(大紅燈籠高高掛)里的“點燈、封燈”,還是《菊豆》中的舊中國生活的展示都離不開“民俗奇觀”,及至近期的《英雄》、《十面埋伏》則又回歸到了中華民族最大的奇觀之一——“功夫”的展示上;而和張藝謀有著巨大差異的李安導演的成名作——《父親三部曲》(《推手》、《喜宴》、《飲食男女》)則緊密圍繞著“功夫”、“中國菜”這些最被外國人稱道的“民俗奇觀”進行了詩意化的展示,包括后來使李安拿到奧斯卡小金人的《臥虎藏龍》也是對中國以·功夫”為主的各種“民俗奇觀”的再一次淋漓盡致的“表演”。而《霸王別姬》,則是陳凱歌以京劇為媒介對中國文化,乃至中國近現代史的一次帶有幾分痛苦、幾分哀婉的回顧。
影片一開始,導演首先讓我們看到的是一幅地道的老北京的生活畫卷。幼年的小豆子被母親帶到了熱鬧的天橋把式場——一個至今依然讓很多海外老年華人魂牽夢縈的地方。導演在這里特意的給膠片作了一個黑白效果化的特技并一直延續到小豆子的母親帶他到關家戲班拜師的時候,以展示“天橋把式場”和“科班”這兩個我們當今依然使用但早已蕩然無存的詞匯當年真實存在時的景象。而這種類似的展示,例如對京劇的展示、對妓院的展示等等在后面的影片中比比皆是。
那么陳凱歌們為什么如此鐘情于“民俗奇觀”的展示呢?究竟是什么驅使著陳凱歌、張藝謀、李安對“民俗奇觀”這樣的執著?
我認為這不是偶然的,陳凱歌們的行為表明了他們對中華文明在當今世界中所處的弱勢地位的清醒的認識。近代以來,歐美文化成為了主流文化,他們掌握了主流話語權,而作為弱勢文化的中華文化要想被主流文化認同,則必須首先為主流文化所“看見”,而要被“看見”則首先需要引起主流文化的“興趣”——面對物質文明已經極大豐富的歐美社會來說,如果我們試圖用現代化中國的影視畫面來吸引他們的話無疑是愚蠢的。正是對這種狀況的清醒認識,李安、陳凱歌、張藝謀們才會不約而同的利用我們中華民族特有的“民俗奇觀”來吸引歐美觀眾的眼球。
除了上述這個最主要的原因外,我認為當代華語電影中大量“民俗奇觀”的展示還有助于很多對中華傳統文化已經較為陌生的中國現代觀眾再次回眸審視我們民族文化中“歷史的精華”,從而樹立民族自信心(徐克的《黃飛鴻》系列即為這方面的經典)。
二、套層結構在影片中的巧妙運用
影片中的蝶衣在京劇《霸王別姬》結尾虞姬刎頸的時刻自殺身亡,這就是所謂的套層結構,又稱“戲中戲”——是影視作品中常用的一種手法,一般用來表現演員的生活,例如表現舞蹈演員生活的西班牙電影《卡門》,表現電影演員生活的《法國中尉的女人》等等,而《霸王別姬》則是一部利用套層結構的手法表現京劇演員生活的電影。
我認為評價一部電影套層結構手法使用的成功與否的關鍵在于導演能否將作為“外戲”的電影與其想表現的“內戲”有機的結合起來,形成互動。而在這一方面,《霸王別姬》堪稱經典,陳凱歌將電影中每一次出現的京劇唱段都賦予了意義。
小豆子和小石頭在張公公府上唱堂會時第一次合唱京劇《霸王別姬》,唱的也正是《霸王別姬》的第一段,以此表示兩人藝術生涯的開始。
成年后的蝶衣和小樓第一次呈現在觀眾眼前的京劇表演依然是《霸王別姬》肭第一段。在這里,陳凱歌以重復表示單調,暗示了二人的生活就像后來蝶衣所說的那樣“每天練功吊嗓,上臺唱戲,安安穩穩拿回包銀也就是了”。
其后的京劇《霸王別姬》出現是在菊仙來看戲的那天,霸王對虞姬(其實是小樓對蝶衣)唱出:“今日就是你我分別之日了”。暗示由于菊仙的出現小樓和蝶衣即將分別了。
之后蝶衣在袁四爺府上唱出了“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這首據說是虞姬為應和她的愛人項羽所作的那首氣吞山河的《垓下歌》而寫就的《和垓下歌》這里的唱詞形象地描寫了失去了師哥之后蝶衣黯然的心情。
再往后,當面對臺下擾攘的國民黨傷兵之時,臺上的“虞姬”唱出了:“只聽得眾兵丁議論,口聲聲露出了離散之心”。
而當解放軍進城,小樓和蝶衣以《霸王別姬》進行勞軍演出時,當虞姬唱道“如此妾妃獻丑了”,蝶衣也因為吸鴉片過多而真的“獻丑了”。
其后出現了一次只聞其聲的《霸王別姬》,小樓拋下了身后的蝶衣,以一聲“來也”唱和著小四版《霸王別姬》第一次演出。
京劇《霸王別姬》在影片中的最后一次出場將京劇的最后一段“虞姬自刎”和影片的結尾“蝶衣之死”有機的結合在了一起。霸王和虞姬的悲劇結束了,同樣,小樓和蝶衣的悲劇也終于畫上了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