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鞍葒的詩（７首）

作者簡介:張鞍葒，女，福建省作協會員，80年代生，籍貫福建惠安，曾于《詩刊》、《星星詩刊》、《福建文學》、《福建日報》等報刊上發表詩歌，著有詩集《告別春天》。

風中的玉米

風中的玉米只有一個方向

他們整齊地伸著寬厚的手掌

比擬著揮的姿勢

整畝玉米

一群頭朝向天空的鳥兒

在根和風的磁場中

我看見一雙雙攥得緊緊的手

一些倔強的孩子

今天我經過的時候

一個年輕的孩子

終于掙脫了繁雜的感情

直挺挺地摔倒

他的身板溶進大地的懷抱

每片葉子也和他的兄弟們一起

揮舞著

我們都還活著

在同一塊玻璃的兩個側面

觸碰微弱的冰涼

隔著曾經熟悉的棱角線條

我們都還活著

時光踮起腳尖，輕輕地

呵一口氣在冬天的窗戶上

然后 漸漸散去

彼此交錯在霧中

背影拉長 遠遠近近地

紅的綠的往事沿著記憶向上攀爬

暗 記

那個時候，她自己看不到

黯淡的花朵開在綢緞上

需要兩面鏡子，45度夾角

“這樣，你母親就可以在無數名嬰兒間

一眼認出你”

低沉的中音輕觸食指

花瓣清晰地斷裂，爭先恐后

撲向幽深的潭水

一筆朱砂，一筆清水

細細地為瓣尖描上緋紅

藍綠的潭水，沉沉的潭水

一聲不吭，持續整月的暴雨

月光清冷地潛入潭底

照亮每一片紛揚的傷痕

現在，誰還能

在無數旋轉下墜的粉色中

一眼認出你

鎖

每個鎖里面，有一扇門

黑色的是鐵銹，綠色的是銅銹

這把鎖將陳年的渣滓，都攤開

它把自己打開，它拒絕鑰匙

它就這樣平靜地站在你面前

向陽的門平滑如初

腳下紛亂地跌落一大串舊事

風

冬夜，他從窗外卷過

所有的植物在這個瞬間

一起彎下腰

有的植物沒能再站起來，大部分

接二連三，站回原來的位置

檢視一下自身的葉片，若無其事

白描花卉

像一株植物那樣

從自己的體內分裂、復制

不斷沖出潮涌的心室，拔節

抽打，扭曲的吶喊

面色蒼白，越來越

年輕的墨球往瓣上系

沉重的身軀摔在蕊中

下墜，直透到紙背去

粗筆繪莖，細筆勾花

暮色鉛塊般遲鈍

為了更像一株真正的植物

我們不得不

使用兩種不同的筆

描摹，屈從于不可能的綻放

影 子

要一個人，轉過身來

鄭重其事地面對自己

的陰影

該有多困難啊

瘦弱、暗淡、怕光、畏寒

還緊緊地揪住你的后腿

它生了根，要跟隨你一輩子

你忍不住就要扭過頭，

裝成看不見吧，大家都有影子的不是

生活是要越過越好的

我們要面朝大海，面朝風，面朝陽光

陽光多像褶皺，一片片飄落下來

提醒你——

看好你那小小、軟弱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