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的詩（１０首）

廣陵散

行刑前 他

用河流運送

自己的血 向上

弦斷之后

石頭走出河床

肉身留了下來

啞者在喊

白骨在爛

斷弦在舞

淚的燈火高掛萬家

絕響在于

梧桐依舊

鳳凰 已不再來

提燈到南京

提燈到南京 去尋

一束未名的野花

它紅得好像

一滴回落的眼淚

提燈照見 那些揮刀的

手 已然老去 不留

年輪 新抽芽的卻異常鋒利

提燈前來 雨把城市

和山水打掃得真干凈 聽不見

血土上新生的野花那喑啞的嗓音

雪提醒我們 在雪白里

誰提燈前來 照耀一場黑暗中的命名

石 階

——致LH

石階相遇

中間隔著二十年

隔著瓷器午夜的聲音

其間還有一壺茶

熱氣在慢慢說盡

玉 有多少耐心

同一次愛情 再

一次出發

第一回是夜貓

第二次是水中的黃金

兩次磊成石階的去向

下面是鮮草和記憶

上面掛著神秘的七星

月牙泉

你不能閉眼

太多的沙子在講述

你不能停止流淚

敦煌需要喂養

你是沙子最后一滴淚

因絕望而蔚藍

因蔚藍而得普照

大悲世界

三重光輝共時涌現

茶

多么奇妙

這卷曲著的灰褐色

在水中還原了舊時的鮮碧

此時 書臺公園的石桌

一冊書 幾滴鳥鳴

清朝的石刻 一壺茶

她們挨得很近 雨后的

青苔旺得好像萬物要回來

我卻在這瞬間 茶水中

看到了我的祖父 張學余

——那張沉下去的臉

1959……菜色如初……

消 息

充滿黑暗的消息

干裂的眼

等待著露水

等待

它爬到清晨

的激動與顫栗

等待 兩行淚水

報應：

經過1967的臺階

父親看見純藍的天明

水 晶

失眠的燈

蠟燭燃盡

另一只手在冒煙

父親巳辭世多年

1967年的腫塊依然清醒

夜泳西湖

——訪蘇小小

你飄揚的十九歲

在涼亭上

你永恒飄揚的十九歲

在一顆星宿上

你汁液的部分

流化在西湖里

這些幽合的水

這些因長久的翹望

凝成水銀的鏡子

照現 靈機旋動

那一夜 那個人

那個泳者 那詩人

來訪 打開 水

打開 午夜之門

蓮花悠然盛開……

窗 外

窗外

桃花正開

滿地的時光

讓你不能回來

馬

曾經 你的一聲嘶鳴

踏過飛燕 與地平線平行

隨后 一根疆繩栓住

兩端——奔馳的野心——退縮的草原

當王喚你做天馬的時候

你是黑夜流血不止的慧星

而今 你退化為

詞語的馬 鐵的寶馬 沸騰的賭馬

我惟一能做的是 在詩中

種植草原 讓她旺盛的聲音把你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