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行天下的詩（７首）

作者簡介：浪行天下，原名陳志傳，1971年生，自1989年起在《詩刊》、《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揚子江》、《中國詩人》等上發詩兩百余首。詩集《情海泅渡》獲福建省第十八屆優秀文學作品獎，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

涂寨教堂上空的落日

像一張出現瑕疵的舊唱碟

涂寨教堂上空的落日，喑啞著

頌詩的聲音，任憑十字架的唱針

如何撩撥，他眼角的余光

始終散淡無神

而群山起伏，翻閱著最后的輝煌

那些優秀的光線，必將

在人間滯留。一只飛鳥迅疾轉向

它急于把消息向四方傳播？

一些音符陸續退場，更多的人

正襟危坐，向西，向西的一壁

光芒過于擁擠。門外眺望的那人

渾然不知，整座教堂的陰影

即將壓上他年輕的心跳

更讓人揪心的，一個迷途的臟孩子

因為丟失心愛的硬幣，茫然，憂傷

把一地的陰影踩得水花四濺

緩慢地，落下一滴渾濁的淚水

到底意難平

他們說極樂世界

黃金鼎沸，樓臺簪滿七寶

樓上的人款款招手

樓下的人柳樹下打馬馳過

他們還說，那里蓮花大如車輪

風一吹，樹就柔緩放著音樂

樹下隱匿蔭影，到秋天

就簌簌掉下些人間的心跳

他們還說，那里天上不打雷電

地下不長蚯蚓

書生讀書，農民種地

無所事事的人吟詩飲酒

他們還說，那里的鳥

閑來就對人說法，死去的親人

會沿著葉脈漸漸蘇醒

讓懷念和淚水，無所憑藉

繞空飛行

父親和我的感知方式

他時常從海面升起

渾身濕淋淋的

仿佛是歷經了又一場慟哭

背上沉甸甸的行囊

該不是給我帶來整座大海吧？

這腥濕的氣息

整整彌漫了三十三年

海風把我吹散

它又一點一滴地，把我

從天庭召回

有時他也會遣出一只夜蛩

從叢林出發

來到我午夜的枕邊

我試著閉眼

它急速跑到耳邊

一睜眼，它仍停在

三年前的正月十三凌晨

仿佛那枝頭，露水永不能

把它打濕

搖籃中的白鰭豚

她游動的地域，顯然屬于母親河地帶

一些普通的小事物，也能讓她驚奇地發光

如果歸屬綱目，她應當是哺乳綱

帆影和槳聲，帶著乳香一起流淌在周圍

是的，她還無力抵抗那些機械的轟鳴

針尖般銳利，隨著她的年齡一點點

堆積著。面對著她突如其來的哇哇大哭

我曾想賦予更深的蘊含，或者說是對陌生世界的

熱情或失落。“容忍是人生的第一課”

我這樣勸慰著，提不出更多的反駁

但全錯了，我對她的回聲定位能力一無所知

當她媽媽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一定是她這一生中

最美妙的樂曲。她淡藍灰色的脊背猛地一翻

扎了個猛子，繼而雙臂上揚

構成對這世界一次熱烈和空洞的擁抱

低 飛

暴雨將至，燕子低飛

在一句熟悉的民諺中，它是先知者

也是懦弱者。雷聲亂石滾動，此時家鄉的

池塘上，定然陽光朗照著

蜻蜓低飛，它們貼著眨著睫毛的

水紋穿梭，來回搬運水底的藍空

和我童年的打著水漂的小石塊

如此鄰近。無處不在的閃耀，在我的土壤上種下

簡單的疑惑，自我的肋骨間

淺淺發芽

嫩嫩地兩瓣：假如，我說的是假如

它們真長硬成了翅膀，能否也

如此，只在家鄉的檐下

低低地飛，嘲笑鴻鵠，藐視這逼近的風暴？

靜夜思

一束清冷的光，斜插在

午夜的窗口，一把奔走的劍

找到了溫暖的鞘

那么多的石屋、漁船、街巷

從四面八方趕來

團團把我圍住；那么多的

呼喊、怨悵、委屈

驟然涌向喉嚨——

像失火的劇場，因

擁擠、相互踐踏，而使我

啞然失聲

是誰在我體內揮扇

是誰在我體內揮扇

是誰在傀儡的戲臺前等待

春天我心似火，哀慟的花瓣上

烈焰舔著血液起舞

是誰在我體內揮扇

是誰勸阻我在墓碑前居棲

冬天我血如冰，頹敗的草葉上

有涼氣散遍骨頭縫隙

是誰在我體內揮扇

我看不清他曖昧的面目

是誰拉著我的衣角走向鏡中

讓成長迫不及待

月散中庭，光爬上我的眼角

雨打梨花，香在梳理中酣睡

是誰在我體內揮扇呢？

把手中的枯枝，揮成一樹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