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很“貪財”,這是結婚后才領教的。
老婆是10年前經人介紹認識的,那時,我尚在云南邊境一個偏僻的小縣城里當兵,老婆卻已經是諸葛故里的一名小學老師。
一個邊防軍人,一個小學教師,兩地分居,收入微薄,雙方都有父母要侍奉,又有弟妹要供養,持家容易理財難。老婆的貪財開始逐漸顯露。
我在部隊機關工作,經常有公務外出,每次出差,老婆都要再三叮囑,只準坐硬座,不能乘臥鋪,為的是能從公家的錢袋多掏15%的未臥補助。動輒幾千里地,一個來回下來,兩腿像灌鉛一樣沉重,但想到每次報賬歸來,老婆興高采烈的樣子,心里也就釋然。但老婆的“貪財”終歸讓我心有隱憂:幸虧咱不是可以批條的官,如果可以批條,那老婆豈不是……
怕處有鬼。這樣的事說來就來。
2000年,我被破格提拔為團機關組織股股長,老婆樂不可支,很快辦理了隨軍手續,帶著孩子從老家遷至部隊。職務提升了,夫妻團聚了,按理日子也該舒心了,但以往長途顛簸的征戰很快被無休無止的舌戰所替換。身在官場,總有戰士、部屬有客相請,每次老婆都橫攔豎截,即便同學、戰友登門相聚,老婆也都不讓外出,而是挽著袖子在廚房搗鼓,把不大的房間變成了賓館飯店的包間,并且振振有詞:吃著容易還著難,就憑咱們的幾個錢,這樣吃下去還不早把家底折騰進去了,吃不起別人的請,還管不住自己的嘴?請不起賓館的飯,還管不住自己的腿?幾次三番下來,臉上盡管掛不住,但看著老婆“為了五斗米,寧折自己腰”的吝勁,架不住“好男不跟女斗,好漢不與妻纏”的祖訓,只得任其作為。
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改材料,一名戰士怯生生地敲開了家門,一見是他,心里不由暗自叫苦。這名戰士是團里比較拔尖的訓練標兵,在發展其入黨時遇到了麻煩,由于名額有限,領導有意要將原本是他的指標轉給另外一名關系兵。作為具體承辦的我知道對其不公,但“端盤子”的終究拗不過“定盤子”的。戰士登門,不是兵臨城下,興師問罪,就是暗渡陳倉,迂回求情?
果不其然。當我將來龍去脈、前因后果作了解釋,并動員其正確對待時,戰士流著淚再三請求考慮他的入黨問題,因為年底他可能退伍回鄉,如果沒有入黨,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家人。邊說邊掏出一個裝有兩千塊錢的信封轉身欲走。正當我起身阻撓時,老婆卻從隔壁沖了過來,接過信封,不停道謝。看著老婆毫不掩飾的貪婪,我一下子火了:“買賣黨票,你知不知道,這是在拿原則做交易。你這是在害我啊,我以后咋還見人做事?”老婆也毫不示弱:“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誰不知道?事情不還沒定?”
戰士見狀,慌忙出門,留下了我們的唇槍舌劍……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好在,事情還沒定論,我也只能忍氣吞聲,說服領導,還了戰士心愿。自此,再有戰士上門,決不允其進屋。
這年年底,因為我的一手功夫材料,被武警部隊軍事檢察院看中,決定抽調幫忙。據知情者透露,如果能被看中,很有可能調京工作。從偏僻山鄉進入北京高層,不光事業有成,而且世代居京?得知消息,親友戰友、同事鄉鄰,都為我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人生多了機會,事業多了機遇,擔憂的是,社會風氣不良,大家趨之若騖,僅有才而無財恐難成行,紛紛勸我帶點“活動經費”,來個雙保險。不料,還沒待和老婆商議,即招來反對:不行,咱家那點錢是用來養家的,不是用來送禮的,要是花錢買位置,我看不去也行。任我磨破嘴皮,老婆就是捂著錢袋不松口。在京幫忙的日子里,看著別人大袋小包,走親串戶,我只能手握禿筆,將痛苦和怨氣灑在紙上:妻賢夫禍少,妻良仕途暢,還是古人先知先覺啊!
三月期滿,任務完成,怏怏地打道歸隊時,我咋也沒有料到,自己前腳走,調令后腳到。
當晚,老婆說出了兩件事:一件是她收戰士的錢第二天就已還上,為的就是“將”我的“軍”,還戰士一個公道;另外,不給錢讓我送禮是相信我的能力,也相信世人還是清廉多。
“你們都說我貪財,我貪了什么財?我就是怕你當了官貪財才‘貪財’的。平時,不讓你去吃請,怕的是你的胃口越來越大,吃了人家的嘴短;不去飯店請吃,是怕你的攀比心理越變越重。清茶淡飯養人,心平氣和平安,沒財,咱有才,夠了。”
望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吃儉用得快成黃臉婆的老婆,我不禁感慨:老婆,“貪財”有道啊!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