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凝思

整個下午，雪一直在不停地飄落著。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兩眼無神地凝望著落雪的窗外。

路上，行人出乎意料的少，一直飄落的晶瑩雪花，并沒有被行人破壞。一條銀白色的大道，從我的眼前向遠方延伸著。看著地上沒有被路人踩踏的潔白的落雪，我不忍邁出準備下樓的腳步，怕我腳底的泥土會把晶瑩的潔雪染上黑色的漬印。

在這座北方小城，每到冬天，一場場潔白的雪，總會接二連三招展著一場又一場繽紛的花事。晶瑩的白雪以花朵的純潔和美麗，裝點著寒冷、枯燥、沒有顏色的冬季；以定時的浩大花期，把山川、原野、大地裝扮得銀妝素裹；那輕盈的舞步，有節奏地在冬天的巨掌上輕舞，優美的舞姿，扶著寒風雪浪，自古以來有很多的名家為之詠吟。這個時候，身在北國，我更喜歡毛澤東的《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千里大地，冰雪覆蓋；萬里長空，銀絮飄飛；寒江雪柳，玉樹瓊花。這些數不勝數的冬日景象，把冰冷的世界，點綴成了絢麗的冰雪花海，裝點著北國特有的風光。冰雪相映生輝，是多么雄偉壯闊的景象。而這冰雪中的景象，正是我那充滿太多留戀、回憶和追思的家鄉。

花，鋪天蓋地般將大街小巷裝扮成一片白色的海洋。我竟自來到樓下，校園里那棵已經沒有了葉子的瘦弱柳枝上掛滿了雪，仿佛海底深處生長的白色珊瑚樹。枯瘦的柳枝，在潔雪的包裹下，瘦小的枝條顯得豐腴了許多。樹下的我，已經在雪地里輕輕地留下了兩行清晰的足印。幾分鐘的時間，那不曾用力留下的足印，便漸漸由深變淺，翩然飄落的雪花，正無聲地把它掩蓋。這時，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你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下雪的日子，我會在雪舞中，為你豎起一尊微笑的雪人，等待你的歸期……”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已成流年往事。

雪，亮麗著清冷寒冬的天空。寒風與潔雪形成了一對優美的組合，寒風駕著雪花抒情，雪花舞著寒風 浪漫。在這優美的抒情與浪漫中，銀裝素裹裝扮下的世界，冰雪相映，渲染出北國銀裝素裹的詩意。凝視著這銀裝素裹的世界，我輕吟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幽州思婦十二月，停歌罷笑雙蛾摧。倚門望行人，念君長城苦寒良可哀……”

在李白的幽思中回過神來，便回到了教室。雪依然無聲無息、不知疲倦地紛紛揚揚，連綿不斷。坐在教室里，靜望遠處氤氳著的一團霧氣，再看著遠山近路中的皚皚雪景，潔如圣水一般。看著看著，我想起了《紅樓夢》的一個場景：乍寒下雪，賈政辭謝朋友。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領大紅斗篷，向賈政恭身下拜。那一刻，正是如此一樣的雪天冰地。這時，寶玉俗緣已畢，唱著：“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游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棄父而去。此時，眼前仿佛呈現出了寶玉遠去的背影，飛舞的雪花讓寶玉的身影在我眼前漸漸變得朦朧起來，頃刻間只有晶瑩的雪花了。

這些給人帶來凝思的雪，在高空稀薄的空氣中，從冰晶吸收了豐足的蒸氣而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在漫舞中下落，永遠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在動人的輕歌曼舞后悄然落地，做暫時的停留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過程，不正像“鴻蒙太空”中那“渺渺茫茫”的人生嗎?可是，在這暫短且渺茫的人生里，有誰又能真正悟懂“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深刻含義呢?

窗外的雪還在下，此時我紛亂的思緒已平靜下來，真的心如止水一般。窗外迷離的世界，是如此的寧靜。雪，如圣水一樣潔白，仿佛已讓世界的萬物成為空靈。在這圣水般的潔白中，在這空靈的寧靜里，我擁著雪厚厚的潔白，靜靜地凝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