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后,雨淅淅瀝瀝地持續著。居住在北方的一個小鎮上的我們能夠領略到江南杏花雨的神韻。郁悶了一個禮拜,走出小鎮,步入曠野,放眼望去,此時正是“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季節,盡管這樣,也給我們平淡的市井生活,增添了一份生命的亮麗。
春天是放風箏的季節,盡管已經過了這個年齡,盡管是雨天,看到迎面撲來的春意,我還是自然而然想起它,想起那飄浮在天空中的無數朵美麗的彩云,曾是幼時心中一朵朵快樂的花。不知哪個文人曾把風箏比做浮萍,我不以為然:浮萍飄浮水中,無所依托,任水飄流獨自愁。而風箏無論飄得多高多遠,卻是放飛在兒童生命中的美麗。
小河歡快地向南流去。河里水草開始瘋長起來。小鎮早已沒有野鴨的蹤跡。所以呢,在這里,小河水暖只有草先知了,只要有它們生長的溫度,它們就會旋即伸出腦袋來探訪春天。春雨瀟瀟,春風吹得樹梢微動。落入水中的小雨像調皮的小孩倏地鉆入水中不見了。
記得每年春雨灑落之時,便是遍地桐樹花開之時,桐樹雖然遍地都是,但是它的花卻有一種別致的暖香,在春天微微潤濕的空氣里彌散,花蕾呈盛開的喇叭狀,花冠是鉛灰色,等到落英滿地,幼時的我們再也不懂憐香惜玉,調皮的揪掉花蕾,把花冠串起來,乍看去,像一條灰色的蛇,拿起來去嚇唬別的小孩子,從他們惶恐的面孔里,我們感覺自己似乎也勇敢高大起來。
其實,在兒時,最令我們小孩子歡欣鼓舞的就是這些天了。過罷春節,過罷十五,過罷十六,家里儲藏的東西已經吃光,貪吃長個兒的我們過年過讒嘴了,央求大人放下手中的針線,為我們包菜饃。這時大人在緊張的春季播種來臨之前呢,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最好吃的是一種卷饃。里面包有炒雞蛋,韭菜,粉條。我們在野地里挖的野菜也夾雜其中,皮薄,中間卷有層層疊疊的餡,很好吃。
如今放風箏,串花冠,吃菜饃——在每日熙熙攘攘的生計奔波中似乎已經變成了久遠的回憶,不可觸摸了。看著小孩子鮮活明媚的笑靨,看著小孩子們像小麻雀似的歡呼、跳躍著的身影,我只好無奈地搖搖頭,很想對他們說:“別得意,當年我和你們一樣呢!”
一段時間以來,我都在為這種想擁有過去曾經擁有而現在無法擁有而耿耿于懷,也想過一些補救的辦法,重新做那些事,可是已無當時的心情。
晚上,打開塵封一冬的窗子,請春風吹散屋內的塵濁,獨自怏怏地躺在床上,頭枕在交叉的雙臂里,睡意全無,癡癡地望著窗外,月光溫柔如水朦朧在夜霧里,參天楊樹風吹葉動,形成一幅美麗的剪影。野外蛙聲一片,夜里不時傳來一兩聲鳥叫,心中不禁涌起一種柔情。其實,一切都還是那樣美好,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如果把人生看做歲月的四季輪回,春天固然蓬勃嫵媚,那么夏天的火熱奔放,秋天的成熟含蓄,冬天的冷峻深沉不也是一種美嗎?每個階段自有每個階段的動人之處。何必忽視現今擁有的美麗去追憶艷羨那些已經逝去的東西呢?懷舊固然是一種時尚,一種溫馨的甜美,但擁有今天,抓住今天,去創造自己眼前最真實最具體的美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