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親年近九旬,在同齡老年人中,她算得上思想相當開放、行為極其豁達的老太太,她經常做出一些讓兒孫們吃驚的大事。
去年回上海探親,小妹妹對我說:“媽媽居然把藏在箱子里的爸爸的骨灰撒在大門口的河濱里了!也不和我們打個招呼。”爸爸已經去世20多年了,生前囑咐我們把他的骨灰撒在長城。媽媽和哥哥撒了一半,心中有點兒難舍,那一半兒就帶到上海去了。
媽媽在80歲時就開始向子女們叨念她的身后事,要把遺體捐給醫學院。她見大家反應不熱烈,自己就悄悄地去把一切手續辦妥了。回家宣布:她的遺體已捐出去,哪天她不在了,就給醫學院打個電話,人家就會來把她拉走。我們兄弟姐妹幾個聽愣了,半天也說不上話來。我們想起她平時的言行就明白了,看見人家清明節去掃墓,交通擁擠、道路堵塞,她搖搖頭說:“勞民傷財!我死后什么也不要。活著時子女們要待老人好,死了再去做墓、掃墓,與活人爭土地,就沒有太大的意思了。我不是什么名人、要人,死后不要做墓。”
3年前,兩個妹妹在上海郊區買了兩套房子住在一起,把媽媽也接到一起住。小區環境幽雅,門口一條河流飄浮著荷花。媽媽每天在河邊散步、休息,不由得想到去世的爸爸,把他的骨灰撒在河里,就像是天天有家人呵護著、陪伴著。她想到了我們會反對,于是在一個鮮花盛開的季節,把爸爸的骨灰伴著花瓣撒到了河里。她又是自作主張,悄悄地進行。
一天,小妹妹翻箱子找東西,忽見老爸的骨灰盒是空的!不覺大吃一驚,趕緊問媽媽,她不慌不忙地述說了撒骨灰的過程。大家聽了面面相覷,這位可敬的媽媽永遠是走在我們前頭的,她所做的一切盡管我們一下子不能接受,但她做得總是對的,我們沒有理由反對。
有時對媽媽說:“你把后事處理得那么干凈利索,將來有一天我們想你們了,掃墓都沒地方可掃!”媽媽一笑了之,讓我們在家里緬懷就可以了,打消了大家掃墓的念頭。
媽媽是個平凡的人,抗日戰爭的爆發粉碎了她的職業夢想,從此嫁人生子、操勞家務。閱讀,是她獲取外界信息最重要的渠道。她對自己和爸爸的后事料理得那么徹底,大概也是從報紙上得知我國耕地面積日益減少,土地資源緊張。作為一個耄耋之年的普通百姓,她能為自己深愛的祖國所做的,就是如此簡單。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