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生“說人話”

生活中每個人都會說話，說自己想說的話，要說的話，能說的話。說話誰都會，但是，一拿到由作家寫好的臺詞時，很多演員卻由于說的不是發自自己內心要說的話，變得不會說話了。臺詞課就是要讓演員把作者寫好的人物化為自己，把作者寫好的臺詞化為自己要說的話。

在“短文表述”的階段，我給同學們做這樣一個練習——挑選教材里的一篇短文，把別人的文字變成自己想要說的話，講給其他同學聽。然而，沒有一個同學可以做到，每個人都努力地在表演或朗誦。這是我意料之中的，化別人的文字為自己的話，別說是剛入學的表演系一年級的學生，就是畢業多年的甚至一些成功的演員也沒幾個能做得到。

我一再對學生講，要理解作者，學會觸及文字的內涵，學會把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情感表達出來。但學生們仍然做不出，他們苦惱、茫然、不知所措。我便用教材里的一篇短文以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感受、自己特有的表達方式講給大家聽，但事先不告訴學生們我說的是教材里的文章，學生們真的以為我在對他們講道理。我說的就是《困難朋友》，那時候正好大家都遇到了困難，達不到老師要求的目標，我就對大家說：“也許，你們在生活中或學習中都會遇到一些困難，但在我心里，困難就和勝利站在一起。困難是一條河，勝利就是河那邊的一座山，過了河就上了山。不要只看見河就看不見山，也不要只看見山就看不見困難。困難總是擺在你面前，試試你的耐心，試試你的勇氣和力量。你慢慢就會發現困難喜歡交朋友，一個小困難會介紹你認識一個大困難，如果你始終不躲開它們，那它們就會給你越來越多的知識和膽量，直到最后，它們才給你讓開路，把你送走。如果你高興，你還可以回過頭來看看這些困難朋友。向困難伸過手去吧，在生活里，這是你最好的朋友。”說罷我才告訴學生，剛才說的就是教材里的一篇短文，學生們恍然大悟，沒想到我說的是別人寫好的話。

這是一種境界，想讓學生們達到，自己要首先能夠達到，這樣才能帶領學生們在這樣一種境界內遨游、馳騁、飛翔。這種完全以自己的感受、自己的理解為出發點的表達方式，與舞臺表演藝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藝術境界。我熱愛舞臺表演藝術那種可以施展演員功底、技能與舞臺魅力的藝術境界；我也同樣喜歡生活真實這種以自我出發，展現自己獨特的個人魅力。只要能夠進入這種境界，那么你反映出來的，不論說的還是做的都是正確的，都是有你自己的性格特征的。我在帶領學生進入“說話”這個階段時，最初要求他們只是對自己最親近的人講。比如：對父母或親朋好友在家里說這些話，并且可以說自己的家鄉方言。當他們找不到感覺的時候，我又會告訴他們，如果我在家里是這么和我父母說話的，我便真的拿出我和我父母說話的狀態說話，那是學生們無法看到作為老師的我的另一面，學生們由于我的這個狀態，想到自己和父母說話的狀態，于是拿出自己平時同學和老師根本看不到的一種自然、松弛的狀態。我并讓他們懂得——為了什么要和自己的父母或親朋好友說這些話，應該怎樣去說。強調要做到除了你所交流的對象之外，不要想到此時有任何人在場，沒有任何人看到你說這些話。于是大家都拿出自己平時同學和老師根本看不到的一種自然、松弛的狀態，把作者寫好的語言化為自己想要表達的一件事，然后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自己最親近的人講，完全是一種平時課堂上根本看不見的狀態。有些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好的同學在做這個練習時，能夠發揮自己的想象、敢于暴露自己的性格特征，真的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樣，與指定的對象進行交流。開始有些學生找不到感覺，甚至不敢說、不敢做，一次次的開導和耐心的指點之后，大部分學生可以憑著自己的想象和積累，找到這樣一種說話的狀態并可以達到真實的交流了。

隨后，我便慢慢地開始讓學生改變交流對象及環境。比如：在教室里與老師說這些話是什么樣的感覺；在公共場所與同學或陌生人說這些話又應該以什么樣的感覺，而后我又慢慢讓學生們進入到多種情緒上：如開心時、不開心時、著急時、生氣時、不耐煩時說這些話的狀態……學生們隨著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情緒、不同的對手改變著說話的狀態。而后我又要求學生將所交流的對象人數增加：開始兩個、五個、十個，最后到全體同學。這樣學生們從音量到肢體都將有所改變。然后又要求學生在和自己班上的同學說這段話時應該是什么樣的狀態，和其他學校的同學說這段話又應該是什么樣的狀態；如果你是一名教師，在很大的公共教室你應該怎么說這些話；如果你是一個演員在舞臺上你應該怎么說這些話；如果每個學校都選出一名學生，你也是其中的一名，那么在相聚時你怎么說出這些話……學生們根據我不同的要求，不斷地改變著，尋找著，感受著……

2005年的最后一天，我給學生加課。為了讓學生們尋找到更放松、更活躍的狀態，借著“過新年”這個機會，我特意為學生們安排了一個有吃有喝的“座談會”，我買了一些點心、糖、飲料、水果，幾個早來練功的同學和我一起布置了教室，把其他教室的桌子全都搬來，圍成一圈，剛好有二十五六個人的座位。學生們一走進教室便是一片驚叫、歡呼和感謝。于是，我們的座談會在輕松而又歡樂的氣氛中開始了。我要求同學們今天可以暢所欲言，邊吃邊談，盡管是作者寫好的語言，但是每個人都好像在講自己的事情，真的在和每個同學交流，我還要求在場的每一個同學都可以搭話和提問。平時幾個不太會說話的學生也能說得很自如了，而且說得都很好，都很像是在說自己的事。盡管花了不少的錢，盡管大清早就趕來布置座談場地，但看到同學們的開心與進步，一切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欣慰的，一切都是有收獲的。

這次考試打破了傳統臺詞考試的習慣，以一種全新的“說話”的方式——學生們用自己找到的短文，變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講給老師和同學們聽。我告訴學生們不要擔心說錯話，生活中我們也常常說錯話，不要由于說錯而自責、內疚，不要影響下面的內容，而要迅速調整，繼續說下去，如果實在想不起來，編也要把它編完整。學生們都在按照我的要求做著、說著，表現得那么自信、松弛、真實、自然。他們在考場上所表現出的真實感，讓許多老師誤認為每一篇短文都是學生自己的親身經歷。經過我悄悄的解釋，他們才恍然大悟，點頭稱贊。

看著學生們在考場上的表現，一種按捺不住的激動、欣慰、自得油然而生。是的，學生們能夠達到今天這樣一種狀態，經歷了怎樣一個漫長而又艱難的創作過程！從我一點一點的啟發、一步一步的引領，一段一段的帶動，到學生們慢慢地接受、逐漸地領悟直到可以自如地發揮。臺詞課是表演的基礎，為的是讓學生們更好地進行表演。臺詞課一定要有助于表演課。考試不是目的，能夠真正掌握才是目的。隨著審美意識的提高，隨著觀眾欣賞水平的不斷提高，我們在教學上也要不斷地提高，不斷地嘗試，不斷地創新，這樣才不會被時代所淘汰，不被這一時代的觀眾所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