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視點:
廣東東莞的民間環保組織“綠色珠江”,籌劃了一個可可西里環保全國巡回展。目的是:藏羚羊成為奧運吉祥物后,電影《可可西里》的熱播,使藏羚羊遭遇瀕危及反盜獵的故事家喻戶曉,但是少有人了解可可西里的真實情況,很多人還盲目為藏羚羊保護捐款。活動是為了讓更多人了解藏羚羊,理性謹慎而實在地為藏羚羊保護做出自己的一份貢獻。而該展覽在規劃、設計、經費、志愿者協助等多方面困難重重,表面看上去更像是為經費所困擾。
戶外探險觀察員評論:
2001年7月,在可可西里邊緣的索南達杰自然保護站上,陽光明媚,高原一片安靜。王華禮剛上到了這個4600米海拔的地方,他要和我一起挖垃圾坑,剛上高地必須有個適應過程,我不讓他做體力活;這個固執的年輕人執意不已,他堅持了一個多小時,然后吐了。休息后繼續勞作。
六年過去了,這個網名“耗子”的年輕人策劃并運作了一個可可西里環保巡回展覽。
這不過是中國民間環保組織的一種成長過程,但也是最經典的最常見的場景:草根、掙扎著,然而堅持著,然而還活著。
為什么要作環保?
這個網名外號叫“耗子”的年輕人回答道,“因為我從小就喜歡環保”。
就個人體會而言,也有六年環保志愿者經歷的我,對此回答并不“茍同”—因為我一直覺得環保相對艱難并且有點枯燥,難見古怪的樂趣、新奇的個人體驗。然而,我后來發現,我是在用一個既定的先入為主的思維和判斷模式,在評判別的環保、別的民間組織的行為。所以,當很多普通中國老百姓向環保志愿者,也投過去奇怪、不解甚至有點嘲笑的目光時,我開始理解了。我想,或許我找到了中國民間環保之所以尷尬、艱難的深層背景了:那就是中國民間文化與心理、中國公共社會的公共素質。
與民間環保組織形成某種對比的是,多數半官方環保組織機構、官方環保組織機構和國際環保組織,其中,國外組織幾乎都是以環保基金參與作項目的形式加入進來。這些組織與民間環保組織、機構的最大差別是,資金相對寬余、命令型志愿者資源豐富。對比起來,美國的經驗表明,建設一個和諧社會沒有民間組織的力量,幾乎是不可能的;保護美好的自然環境,沒有民間環保組織的參與,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某些環保空間和事情,并非體制內的資源和人事所能完全涉獵的,而且諸多體制內的環保過程與動作,相對更為臃腫、官僚和低效力。
民間環保組織開展活動的人力資源是志愿者,而據中國青年志愿者協會統計,目前中國志愿者只占人口總數的7%,而且多為青年和在校大中學生,經常性參加志愿活動的人很少;并且大多也都是以半政府性的志愿形式存在的,真正由青年自己發起、組織的幾乎是鳳毛麟角。在美國,這一比例為 40%以上。
據統計,全國有80萬家,真正稱得上民間環保組織的恐怕不過幾十家。另外,中國民間環保的困境也是艱難困窘。據中華環保聯合會發布的《中國環保民間組織發展狀況報告》藍皮書指出:環保民間組織的薪酬標準在當地屬中等水平的占44.4%,為信念而工作的環保青年是這類無薪機構的主力軍。遇到事情時交涉多依靠政府,逾七成環保NGO無固定經費來源,六成無專用辦公室,四成多的全職人員不領薪酬,超過一半的全職人員沒有任何福利保障……所以,像梁叢誡先生所代表的“自然之友”,楊欣所領隊的“綠色江河”,某種程度上不只是民間組織的“成功者”,而更像一名“幸運兒”;而更多的民間組織,如同耗子這位年輕人所創建的“綠色珠江”面臨著的,卻是一樣的艱難處境:草根、掙扎著,然而堅持著,然而還活著。
相當多的民間環保組織的生存,都在依靠著不多的環保基金生存,每年寥寥的環保獎項,更是諸多環保組織的“救命之水”。
中國環保缺錢嗎?如果因為是體制的原因而不能從政府得到民間環保基金,那么中國民間資金呢?
在中國經濟日益增長的今天,說中國民間缺乏資金恐怕是太可笑了。那么,為什么,寥寥的中國民間環保組織還在為基本的生存而掙扎?“綠色珠江”一個簡單的工商注冊都屢屢無法實現?
當我們一行志愿者在湖北農村環保義教時,處處皆是當地村民、鎮民的不解甚至揶揄的目光……所以,困境的根源在于公共判斷:中國民間文化與心理、中國公共社會的公共素質。是中國民眾普遍上相對缺乏公共環保知識,缺乏公共環保觀念。
也許環保問題在更深層次是涉及到了公共素質、公共知識的問題: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一書中感慨鄉下人的“愚”,農民到城里不知如何躲閃汽車和過馬路,于是有司機吐唾沫并罵他們“笨蛋”。費先生認為這不是農村人的“愚”—農民不知讓道,就像城里人到鄉下看到玉米贊嘆“麥子長得這么高啊”一樣,首先是知識問題,而不是智力問題,因此并不關乎一個人的人格。
我以為,如果當中國普遍社會,普遍的農村人口長期都不知道如何過馬路,那恐怕是農村社會公共素質問題了。所以,當中國人普遍把民間環保視作一種出風頭的行為,當人們忘記了孔子說過的大白話“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那么,中國民間環保艱難之路的根源,恐怕是在于中國社會的精神文化公共素質了。
雖然民間環保NGO在成立發展過程中還面臨很多限制和困難,但是他們仍在努力做著力所能及的工作。九成多的環保民間組織曾開展過環境教育、環境知識宣傳等活動。也有少量的組織參與到一些層次較高程度較深的活動,如保護物種、環境維權、參與政策制定等。
有關調查顯示,涉及保護生態環境的環保組織占53.3%,涉及環境維權的組織有15.6%,涉及參與制定環保公共政策的只有11.8%。錢穆先生說過,“人文仍還是自然,不能違離自然而自成為人文。”所以,民間環保組織和中華社會人文基礎必然是密不可分的。也許從另外一個觀點來講,讓人民“免于愚昧無知的自由”,把環保NGO、環保志愿者看作一種基本而基礎的公共素質,而非怪異的、或者是英雄光環的,這才是真正和諧社會的精神文明標志。
在這一點上,我國政府也某種程度啟動了這些方面的制度體系與立法。繼《環境影響評價公眾參與暫行管理辦法》出臺并實施后,一個規格更高、并將覆蓋整個環境保護領域的公眾參與環境保護的法規—《公眾參與環境保護辦法》的立法,也在2006年春天正式開始啟動。
智利知識界領袖薩拉扎班連博士曾在維也納發展研究所舉行的“發展中的選擇”討論會上說過,“落后和不發達不僅僅是一堆能繪出社會經濟圖畫的統計指數,也是一種心理狀態。”他說,“一個國家可以從外國引進先進的作為現代化最顯著標志的科學技術,移植先進的工業管理方法,機構形式,教育制度。但是,如果一個國家的人民缺乏一種能賦予這種制度以真實的生命力的廣泛的現代心理基礎,如果執行和運用這些現代制度的人自身還沒有從心理、思想和行為方式上都經歷一個向現代化的轉變,那么,再完美的現代制度和管理方式,再先進的技術工藝,也會在傳統人的手中變成廢紙一張。”
環保不是一切,但影響一切;
態度不是一切,但決定一切;
社會公共知識不是一切,但決定一切。
中國民間環保的發展狀態和境遇,也不過是中國社會素質的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