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紅薯（外一首）

一

深秋嚴肅的黎明，

魯北，地圖上沒有名字的一小塊平原。

紅薯地上，籠罩著太初的寂靜，

一望無垠的秋涼，還有

黑黝黝、心形、肥沃的紅薯葉。

趕坡的一隊人

走出村莊，向北魚貫而行。

我七歲，傻乎乎地坐在

從一幅木板畫中走出來的爺爺的

獨輪車一側。一塊石頭

體重跟我大致相當，歇在

車輪另側，保持爺爺兩臂平衡。

這悄悄行進在灰白黎明中的隊伍，

仿佛就是這塊平原謙卑、和緩的心跳！

二

東方，最遠的紅薯地邊，

太陽一躍而出！

暗紅的火舌，舔食葉片上露水的涼。

天空和莊稼的油畫漸漸變得明亮。

鐵石心腸的鍬把紅薯一群一群的

孩子，從漆黑的壟里掏出。

赤裸在陽光下的，半埋在松軟的土里的

我看見：有的頭部，有的屁股上

挨了鐵鍬的誤鏟，刀口含著白色

黏稠的血，仿佛對這意外傷害

欲言

又止。

三

安靜天空下。

剛剛蘇醒的大地。

汶水之畔，

日出而作的人。

一個少年，

第一次站在他生命的早晨里。

四

一片片敞開的紅薯，成了——

瓜干，攤牌般晾在生育它的田里。

被太陽烤彎了腰，被秋風

吸干水分，被月色

染白。

穿越一座釀六百年光陰的酒廠，

三十年后，一次次熱辣辣地滾過

我日落時分的喉嚨。

在陳年的記憶里。

別強迫風箏……

你們說的風箏，

其實都不是

風箏。

風箏就是放在風里玩的東西，

背上腹下沒別的，除了

自由的風。

風箏其實很簡單，

一身瘦骨，穿一件花襯衫，

在三月灰藍的低空散步。

一根長線，

一條回家的小路罷了，

但別拴著你們的悲痛。

別強迫風箏背負

你們愛情，鄉愁，哲理的

沉重的比喻。

別強迫風箏說什么，

就像別給小學生增加

那么多課業負擔。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