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富豪慈善排行榜迷局

有關部門正在籌備成立慈善捐助信息中心，來保障慈善信息的透明

2006年4月18日，由國家民政部及中國社會工作者協會指導、《公益時報》主辦的“2006中國慈善排行榜”在人民大會堂高調發布。今年55歲的世紀金源集團董事局主席黃如論以1．6億元人民幣的捐贈額奪取榜魁。

該榜單由于民政部等官方機構的參與而被媒體冠以“官方版”慈善排行榜，這與幾乎在同一時間段先后發布的“胡潤中國慈善家排行榜”(以下簡稱胡潤榜)、福布斯中國慈善排行榜(以下簡稱福布斯榜)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但是三個榜單卻讓人們看花了眼，其中差別很大。

在“官方版”中高居榜首的黃如論，在胡潤榜中卻屈居第三；而在胡潤榜高居第二的楊瀾，卻在“《公益時報》版”中名落孫山。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對比后還發現，進入胡潤榜前20名的慈善家中有15人被排在《公益時報》的慈善排行榜前20名之外，甚至榜上無名。

三個排行榜不僅排名前后差異很大，即使同一個人的捐贈數額也相差懸殊。余彭年、黃如論是同時出現在三個榜前10名的僅有的兩位慈善家。

余是希爾頓深圳彭年酒店董事長，他以20億元的捐贈額度高居胡潤榜榜首，而同樣是他，在《公益時報》榜單中的捐贈額度則縮水為1．08億元，在福布斯排行榜中更減少到9360萬元。

黃如論在三個榜單中的捐贈額則分別是4．47億元、1．61億元、1．58億元。

天津天獅集團總裁李金元在胡潤榜中排名第九，捐贈數額是9438萬元，而在《公益時報》榜單中卻排名第11，數額為3000萬元；福布斯榜單中排名第九，數額為1303萬元。

慈善榜出籠始末

針對同一群體的不同排名，差異如此之大，令人費解。

2006年5月20日，當《瞭望東方周刊》記者說出自己的疑惑后，《公益時報》總編輯劉佑平笑著說：“這并沒有出乎我們的意料。”

劉佑平是《公益時報》慈善排行榜策劃人之一，這幾年他一直在和該報副社長彭建梅共同策劃此事。

早在2003年，中國大陸開始出現各類排行榜。作為公益事業的推動者，彭建梅和劉佑平開始設想對中國慈善家進行排名。就在當年年底，中國企業家論壇在哈爾濱市滑雪勝地亞布力小鎮舉行，英國人胡潤也出席了論壇，《公益時報》前去出席論壇的記者與其相遇。

劉佑平說：“當我們把這個想法講給胡潤后，他十分感興趣，雙方一拍即合。”

在雙方的合作下，2004年中國大陸慈善排行榜出籠，從此“慈善排行”開始逐漸為中國社會所熟悉。

合作完第一屆慈善榜之后，胡潤和《公益時報》分道揚鑣，雙方開始各自摘自己的慈善榜。福布斯雜志中文版也開始跟上，于是出現了中國慈善榜“三分天下”的局面。

“官方榜”、“胡潤榜”、“福布斯榜”

《公益時報》是民政部旗下的報紙，這項活動自然獲得了民政部的全力支持。記者在《公益時報》看到，民政部為此專門給各省(自治區、直轄市)民政部門發文，要求各地配合這項活動，提供統計數據，同時還看到多個地方民政部門上報的接受捐贈數據。

在中國，各級民政部門專門設立有救濟救助處，負責接受社會捐贈和慈善救助。由于中國民間組織的缺乏，一直以來，政府部門成為大陸從事慈善救濟的主要渠道，因此，這些統計數據來源自然具有一定的權威性。

面對記者的采訪，無論是劉佑平還是胡潤都極力強調自己榜單的權威性。事實上，《公益時報》慈善榜和胡潤慈善榜是由2004年的同一個慈善排行榜發出來的兩個“枝”。由于這一先天“血緣”關系，使雙方在誰是第一個問題上有點“剪不斷理還亂”。

劉佑平強調進行慈善榜排名的設想是他們最早想出來的，胡潤只是在2004年跟他們合作實現了這一想法，胡潤則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記者采訪時強調“最初是他教《公益時報》怎么做的”。

胡潤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記者，他們主要通過企業自身、媒體報道來了解企業的慈善捐款數額。

“我們的調查范圍從去年中國最富的500位企業家擴大到了2500多位，也交叉核對了來自最新的報道、新聞發布會和慈善基金會檔案等，”胡潤說，“為了更加詳細地了解企業家們的慈善捐贈行為，我們還必須參加慈善領域的一些會議和活動，拜訪相關學者、記者、業內人士和慈善家本人。”

據記者了解，胡潤曾親自登門拜訪過上海晨興集團總裁王祖同、深圳余彭年公司總裁余彭年等許多富豪。

“官方版”數據來源獲民政部支持

據劉佑平介紹，《公益時報》的數據來源首先是各級民政部門的統計數字。

劉佑平稱，中華慈善總會和中國紅十字會等民間組織提供的數據，以及數千個富豪企業家自己提供數據和捐贈憑證、上市公司財務報表及財務捐贈數據也是《公益時報》慈善排行榜單數據來源的重要渠道；各大媒體和網站的報道以及《公益時報》自己所建立的數據庫也是參考憑證之一。

劉佑平說：“我們會相互印證，保證數據的權威性。比如拿排在我們榜首的黃如論來說，福建慈善總會提供的數據，和黃如論自己提供的數據大體一致，而且一億元的捐贈本報已派記者現場采訪，數據可以認可。”

《公益時報》副社長彭建梅介紹說，《公益時報》2006年慈善排行榜在最后統計數據的時候，發現根據企業家自報數據2005年度捐贈過億元人民幣的一共有六個人，但最后核實調查，只認可了黃如論和余彭年兩人。

《公益時報》在排榜的過程中十分看重企業家的實際捐贈，因此不少介于投資和捐贈之間的行為都被排除在外。

吉利集團董事長李書福在胡潤榜中以2．3億元捐贈額排名第五位，而在《公益時報》榜中卻被排在108位，捐贈額只有210萬。

據介紹，李書福自報捐贈額為2．2億元，捐贈對象為海南三亞學院，該學校也出具了捐贈憑證收據。但經《公益時報》調查發現，從吉利公司網站和媒體報道，以及該公司“落筆洞”投資有限公司負責人在授受媒體采訪時都自稱是投資，與捐贈之說不符合，因此這個數據沒有被《公益時報》采納。

計算方式不同是主要原因

《瞭望東方周刊》了解到，這些慈善排行榜差別巨大的背后，除了數據來源不同以外，對慈善理念的理解不同也是主要原因。

胡潤是按照國際例行的基金會形式，以累積捐贈和承諾方式進行計算的，《公益時報》則按當年實際發生的捐贈額計算：福布斯排行更不算實物捐贈和任何承諾捐贈。

比如在胡潤榜排名第六名的趙漢青2005年承諾給北大教育基金會捐贈一億元，從當年開始，每年支付1000萬元人民幣。

胡潤榜就按照一億元人民幣的捐贈額度計算，而《公益時報》則按照2005年實際捐贈1000萬元數額計算捐贈額。捐贈20億元、排在胡潤榜首的余彭年，其數額則是胡潤根據余彭年承諾的在其離世后，將“彭年酒店”捐給社會估算出來的。

其次，胡潤只計算大陸有捐贈行為的企業家，民營企業家若控股公司50％以上，企業捐贈計入個人捐贈數額，而《公益時報》則計算內地所有有捐贈行為的人，包括官員、藝術家等各個行業，福布斯只計算民營企業法人。

所以，《公益時報》榜單存在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許多官員甚至(前)國家領導人都榜上有名，同時也不乏社會知名藝術家。

國務院前副總理李嵐清以2005年度200萬元的捐贈額位居《公益時報》2006年慈善排行榜第114名；錢其琛以一年捐贈70萬元、李瑞環捐贈50多萬元分別被《公益時報》授予“特別貢獻獎”；已故著名書法家劉炳森以120萬元捐贈額位居《公益時報》2005年慈善榜第108名，作家馮驥才、畫家范曾都以年度100萬元的捐贈額并列2005年慈善榜第115名。

警惕以慈善的名義

大陸慈善排行榜引起了海內外的廣泛關注。在《公益時報》社采訪時，記者獲知一個有趣的插曲：就在2006年4月份胡潤慈善榜發布之后，李嘉誠的秘書從香港打電話到《公益時報》問劉佑平，為什么慈善排名第一的是余彭年而不是李嘉誠?他把胡潤榜當成《公益時報》發布的了。

劉佑平告訴他，他們都只計算內地的慈善家，李嘉誠在香港，沒有計算在內。

記者了解到，慈善家們普遍更重視《公益時報》的排名。

但是有人也對《公益時報》排名的公正性提出了疑問。他們擔心眾多富豪都十分重視帶有官方性質的排名，是否能真正保證做到客觀公正，里邊會不會有利益交換行為?

劉佑平堅決否定了這一點。他說只有保障榜單的客觀公正，才能繼續做下去，否則就沒有前途。他承認個別企業給過一點點的贊助，但那遠遠不夠成本支出。為了做慈善排行榜，他們組織了一個十多人的團隊常年工作。

針對三個慈善榜出現的巨大差異，6月20日，國家民政部救災救濟司社會救助處處長鄭遠長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記者采訪時談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他首先正面肯定了三個榜對促進慈善事業發展、形成輿論環境的積極的作用，但他承認由于信息來源、統計方法等不同，導致排行結果也大大不同，確實有點亂。

鄭遠長認為從慈善事業發展的角度看，以后更應該加強信息公開透明，使社會捐助信息準確透明，給社會一個明確的交待。這樣才能夠提高慈善組織的公信力。

據了解，有關部門正在籌備成立慈善捐助信息中心，來保障慈善信息的透明。另一方面，由民政部起草的《慈善事業促進法》已經列入立法計劃，這都必將對中國慈善事業的發展創造良好的社會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