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發展不協調,不是簡單的各地區之間經濟總量之間的差距,而是人口、經濟、資源環境之間的空間失衡。
經濟布局與人口分布失衡,帶來區域間人均收入差距擴大
改革開放以來,在國內外投資和產業持續向沿海地區轉移的推動下,經濟布局也呈現向沿海地區集聚的態勢,形成一些支撐全國經濟增長的經濟密集區。2004年我國GDP總量中,東部地區占55.4%,東北地區占8.7%,中部地區占18.8%,西部地區占17.1%。特別是京津冀、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三大經濟圈,2004年地區生產總值約占全國的35%。
從國際經驗看,經濟總量集聚的地區,同樣應該是就業機會多、人口相應集中的地區。如美國、日本人均GDP的地區差距,最高的地區不過是最低地區的2倍左右。日本三大都市圈,提供了全日本70%的GDP,集中了65%的人口,地區之間人口分布與經濟布局是均衡的,區域之間的發展也比較協調。而我國人均GDP最高的省區是最低省區的十多倍,2004年西部、中部和東北地區的人均GDP分別相當于東部地區的37%、42%和66%。京津冀、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三大經濟圈15%的人口擁有35%的經濟總量。由于經濟總量大、經濟高增長的地區,沒能相應吸納更多的人口,廣大的中西部地區由于沒有資金、企業的集聚,就沒有經濟快速增長,也就沒有增加就業和收入的機會。人口和經濟分布的不均衡,直接的結果是地區差距過大,區域間不協調性增強,區域矛盾突出。
城鄉和地區分割的體制和政策,使工業化和城鎮化中自然的人口轉移演變成大規模的人口季節性流動
市場經濟條件下,伴隨著工業化、城市化進程,經濟的集聚與人口的集中本來就是同一個過程。農業人口向非農產業的轉移,在空間上必然表現為從一些區域向另一些區域轉移,不可能都是“就地轉移”,絕大多數都是跨行政區的“異地轉移”。如日本在高速成長時期,人口一方面向3大都市圈和太平洋帶狀地帶集中,同時農村人口向3大都市圈和非大都市圈的都市集中。2000年與1884年相比,日本人口增長了約3.4倍,而3大都市圈人口增長約6倍,太平洋帶狀地帶人口增長約5倍。隨著我國市場配置資源功能的強化,也打破了人口固化的格局,出現了外地勞動力大量流入發達地區打工這種“異地轉移”趨勢。2005年,我國農村外出務工的勞動力已經高達12578萬人。這種人口流動對支撐經濟增長和縮小區域差距起著積極的作用。但由于體制和政策制約,我國絕大部分轉移人口還不能本地化,成為真正的當地居民,從而使人口流動促進區域差距縮小的機制難以發揮,只能形成大規模的人口季節性流動,并帶來許多負面效應。
勞動人口與贍養人口的空間分離,導致區域之間公共服務的差距擴大
只能跨地區就業和進城打工、難以定居的人口轉移模式,使勞動人口與贍養人口空間分離,導致區域間享有的公共服務差距擴大,不同地區之間的義務教育、公共衛生、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都存在很大差距。盡管京津、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也吸收了大量外來勞動人口,但由于體制和政策的制約,作為勞動人口需要贍養的家屬卻被排斥在外。經濟的集聚,產生了勞動力的集中,但由于現行體制的制約,卻沒有伴隨人口的相應集中,使勞動人口與贍養人口在空間上分離。吸收勞動人口的地區只允許外來勞動力在本地打工,享受并占有其創造的GDP和稅收,卻不為外來勞動力及其家屬負擔公共服務支出。結果是,越是發達的、外地勞動力進入越多的地區,由于可以“無償”占有外地勞動力創造的稅收,財政收入就越高,越有財力為本地的公務人員漲工資,為本地居民提供水平更高的公共服務。這又助長了這些地區招商引資、辦開發區、在本地建項目,進一步吸引勞動力來創造稅收的動機。相反,越是相對不發達的、本地勞動力流出較多的地區,由于能創造稅收的人口大量流出,而不能創造稅收、只是財政支出“負擔”的人口卻仍在本地,財政支出就越窘困。這也迫使那些相對不發達、財政窘迫的地區也要通過招商引資,在本地建項目、發展工業等留住勞動力,以創造GDP、創造稅收。這是導致我國區域不協調的重要原因。
經濟分布與資源分布的空間失衡,導致資源跨區域調動的壓力越來越大
經濟向少數區位條件更好的區域集聚是工業社會的必然規律。我國的經濟布局向少數區域集聚有其必然性。但問題在于,這種經濟的集聚以及今后政策變化后可能出現的人口集中,是否與各區域資源環境的承載能力相適應。
我國資源稟賦的基本特點是,資源環境的地域性特征突出,水、土地和其他能源礦產資源的空間分布差異明顯,區域生態環境的承載能力懸殊。我國煤炭資源主要集中在北部和西部,水電資源主要在西南,而經濟總量和經濟高增長區域主要集中在東南沿海。如果能源消費結構維持現有格局,2020年之前要再建7條大秦線以及相應的港口來運輸主要分布在中西部地區的煤炭。經濟分布與資源分布的不協調,是形成南水北調、北煤南運、西煤東運、西電東送、西氣東輸格局的主要原因。
一些城市的布局和規模與所在地資源環境承載能力不適應,也帶來類似的問題。全國660個城市中,已有400多個城市缺水,110個嚴重缺水,為這些城市跨區域調水的壓力將越來越大。能源資源、水資源是可調動的,但也要付出成本。我國許多地區已經出現了嚴重的水資源短缺、能源短缺的問題。與其繼續大跨度地調動資源,不如引導經濟布局到其他區域,促使這些區域發展能耗低、耗水少的產業。不改變區域發展模式,不改變只集聚經濟、不集中人口的政策,不改變一些區域的發展內容,一些區域的發展遲早會超出其資源環境承載能力,屆時,將不得不為越來越多的地區進行大跨度、大規模的資源調動。
按行政區推動發展的思路,導致生態環境惡化
認識上的偏差和不合理的體制及政策導向,使各級行政區都按行政區擴大經濟總量。發達地區要發揮經濟集聚的優勢,實現率先發展,不發達地區要通過集聚經濟創造財富,加快實現趕超,各個地區、各級行政區,都在大力推進本行政區的發展,實現人均3000美元的目標。要大開發、大發展的傾向,已經導致了一些地區不顧資源環境承載能力,工業遍地開花,城市盲目布局,土地無限開發,生態環境惡化。一些地區由于濫設開發區和盲目推進城鎮化,大量占用耕地,使綠色空間快速減少,開發密度急劇提高,幾年后將無地可占。
一些地區由于不計環境代價盲目發展,已經造成有水皆污、有河皆干,各類污染日趨嚴重。由于開發過度,許多地區已經出現了因地下水超采導致的大面積地面沉降,超載過牧帶來的大面積的草原沙化退化,山地林地濕地過度開墾帶來的大面積的荒漠化和水土流失。這些都使一些地區的資源環境承載力快速下降,適宜人口生存發展的空間逐漸萎縮。目前的2300多萬農村貧困人口,主要是分布在深山區、石山區、庫區、荒漠區等自然條件極其惡劣的地區。按“就地脫貧”的思路繼續人均一畝高產穩產田等的建設,不僅貧困問題難以解決,付出的生態環境代價也是難以估量的。按現有的發展模式,將使越來越多的地面沉降區、草原沙化區、石漠化和荒漠化區、水土流失區加入到貧困地區行列,帶來新的貧困人口,對生態環境的影響將是災難性的。
(作者單位:國家發展改革委發展規劃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