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沒有過程,只有結果,只有那迫在眼前的藍悠悠的月亮,亮晶晶的,淚眼汪汪。
朋友們都叫我小蔓,他們說我像無聲蔓延的寂寞。我是個悲傷的孩子,我喜歡畫畫,畫夕陽下的遠山,畫月夜的窗前,更喜歡畫《尼羅河女兒》。那是一套連環畫,我總是被她憂傷的眼睛吸引,她的眼睛很美,美得讓人心疼。
一個初夏的黃昏,夕陽撫摸著我的皮膚,我坐在租住的小屋樓頂畫著她的眼睛,她的睫毛細密而纖長,微微上卷,我畫得屏心靜氣,突然聽見有人在樓下喊:小蔓!小蔓!
我擱下畫筆,繞過那些高大茂密的散尾葵,跑到樓頂花園邊上,我看見丹丹、蘋果,還有小休在樓下仰著青春的臉。丹丹一看見我就興奮地叫起來:快下來!我們約了阿瑞一起去唱歌!
聽到阿瑞的名字,我心里微微一顫,迅速地收好了畫筆。
雖然,我知道那位風姿綽約的可人兒半刻也不會離開他的身邊,雖然,阿瑞從來沒有在我臉上停留過三秒鐘以上的時間,可這絲毫不能影響到我對他的思念,歌里總是唱著: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我們進了“天堂鳥”,一進去就看見了阿瑞同他的女友,還有丁克。
丁克是我們隔壁班級的,自從我收到了他數封火熱的情書之后,我一直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他。
“小蔓!”丁克跟我打招呼,“周末快樂!”他遞一杯酒到我跟前,我幾乎是在瞬間就決定了,我要借用眼前這個人的熱情。無論如何,今天我得弄清楚些什么,這種日子,實在是太久了、太久了。
席間杯來酒往,我心不在焉地喝著,總是心疼地看見他對她的無限溫柔,聽到他對她的輕聲軟語,我心里翻江倒海地疼著,我終于知道,就算今天我喝死了,我也沒有任何機會。
我不太記得后來喝了多少酒了,我曾經想了無數遍也想不清楚細節了,丹丹告訴我說,那晚我把啤酒當飲料喝,任誰也攔不住。丹丹還說,后來離開的時候,是丁克扶著我的,因為其他人都住得比較集中,只有我住得特別偏遠,大家一路往回走的時候,人越來越少,到最后就只有丁克送我了。我氣憤,我說你怎么不送送我,你怎么就把我扔給那個人了?丹丹低著頭淚花花地委屈著,她說,那晚我也喝得很多,誰會想得到呢?
是啊,誰會想得到呢?
當我頭疼欲裂地睜開眼,初夏微溫的空氣在靜夜里盤旋,我看見天上的月亮好亮好圓,它仿佛近在眼前,而我獨自躺在小屋樓頂的露天茶座上,那是一個很大的橢圓形的茶座,夏天的夜晚,我經常和丹丹她們躺在上邊看月亮,可是在這個沉睡的靜夜里,我竟是這樣一絲不掛地一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那迫近的月亮,我輕舞飛揚的裙子搭在我青春的赤裸身體上,我知道,我已經不是昨天那個18歲的孩子一樣的我了,我的第一次,什么過程都沒有,只有結果,只有天上那亮晶晶的月亮孩子一樣的臉,淚從腮邊滑落下來,我想起昨天沒有畫完的尼羅河的女兒美麗的眼,水一樣的年華,月亮一樣的眸子,在藍汪汪的尼羅河里碎成千千萬萬亮晶晶的碎片,它們吧噠吧噠眨著天真的眼,遠處飄來若隱若現的曲聲悠揚,一如眼前這個偌大的月亮破碎的娃娃臉。
我知道,許多年以后,我想起我的第一次,我只會想起這個迫在眼前的藍悠悠的月亮,它在我的記憶里,亮晶晶的,淚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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