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魔咒再次啟動

稿子早已完成，窗外霓虹閃爍，塵世繁華觸手可及卻渺若天涯。緩緩吐出一口煙圈，我在等。深夜，期待的鈴聲如約而至，深情的話語有抵死的溫柔：伊人，有沒有一點點想我？冰涼的淚水悄然滑落，我欲語還休。嘆息自夜深處傳來：伊人，去睡吧，乖！心搖搖欲墜：好。 然后關機上床，溫柔的話語猶在耳邊纏繞，在手指的引導下，曼妙的胴體風情萬種地扭曲，不可遏制的嬌吟化作滿天璀璨的焰火盛開在曖昧叢生的夜色里。激情過后，晶瑩的身體像開敗的花徒然攤成一床寂寞，淚水悄然滑落……

蘇銳，游泳教練，也不過邀我喝過兩次咖啡，卻莫名其妙地溺水而亡……

邵力，在給我買哈達根斯時，被一輛悄無聲息冒出來的黑色奔馳撞倒，又被反復碾過……

我是那個被施以魔咒的女人，魔咒開啟我的欲望，卻禁止我靠近任何男人，所以不管多渴望男人有力的懷抱如火的激情，魔咒卻無情地把試圖靠近我的男子成功地狙擊于防火墻外。我揣著一顆流離失所的心輾轉浪跡到這個陌生的城市，讓心冰凍把情感封存，只在枯燥的文字里演繹風花雪月。知道惟此魔咒的機關才不會被觸動。

但我無法拒絕認識天默，他是負責我文集出版的編輯。雖然從未謀面，我已習慣夜夜啜飲他干凈溫和的聲音入眠：伊人，我在對著星空想象你的模樣；伊人，不知道哪扇明亮的窗后是你；伊人，我想做你生命中的主人……在他語意朦朧的問候里，心被旖旎的話語撩撥，曖昧無限，讓我情不自禁向著虛無的夜探索著伸出渴望的手，希望能觸到一個洋溢著生機和活力的身體，在激情的碰撞中釋放我無邊的寂寞。他偶爾會說：伊人，讓我見到你！聲音有種不可抗拒的誘惑，暗流洶涌的心會蕩起層層漣漪，卻始終無語，放下電話，他聽不到我心靈的嘆息——我是一個被魔咒鎮住的女人！

終于同意見天默是因為他要出國了：伊人，只要你一句我就不走了；或遠走高飛永不再見……忽然就生出一種窒息的絕望，恐懼未來長長的夜如何泅渡。

終于見到你了！他的聲音像陽光一樣純凈溫暖，他的沉穩恰如我的想象。我局促著無言。你真是一朵冰清玉潔的冰凌花，我的心早為你淪陷！他熱熱的氣息在我耳邊縈繞，他身上那股濃濃的男子特有的氣息叫我迷亂，我垂下眼簾，急促的呼吸卻把我出賣了。伊人！他低喚，抬頭正對上他灼熱的目光，暈眩中一聲嬌吟，火焰在周身流竄，我像風中的葉子顫抖著落在他的期待里。兩年相思今日償！他喃喃低語，濕潤的唇纏綿地覆上來，衣衫像風中的花瓣片片飄落，他的指尖在我晶瑩的身體上靈巧地彈奏，我在他的手下嫵媚地盛開，瘋狂地吟唱出最原始的歌，他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我的身上瘋狂地馳騁，我熱烈地應和著他的節奏，在他的一聲激昂的長嘯中，灼熱的激情一瀉千里……

伊人，跟我走！他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好，帶我遠走高飛，到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他愛憐地抱我，我深情地吻他，放縱而瘋狂，感覺到他的熱情再次被點燃……

走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上，我想我已經恢復了正常人的生活。到巴黎歌劇院聽歌劇，去泰爾特爾藝術廣場看來自不同國家的流浪畫家現場繪畫，或者到沙特萊廣場聽流浪藝人、學生和市民自行舉辦的私人音樂會，美麗的塞納河嫵媚多姿，愛麗舍宮、巴黎圣母院等名勝古跡見證著這個世界名城的過去……和所愛的人一起，走在明媚的陽光下，這是多么奢侈的幸福啊。我以為隨著我的出國，那個困住我的魔咒已經被化解，直到在塞納河畔一家小酒店里我忽然看到人群中青影高深莫測的笑，我才知道魔咒從未解除。

夜深沉。歡愛后天默在睡夢中微笑一如孩童純真，我無限眷戀地用指尖一遍遍輕輕滑過他的胸膛，絕望鋪天蓋地砸來，忽然感覺自己就像那個思凡人間的女子，時辰已到，即刻該重返天庭，而心下的不甘與不舍像海嘯沖擊著理智的堤壩。但是理智告訴我：愛他，就該及早撒手，放他一條生路。我悄悄潛出公寓，走向停在街對面的車。我知道你會來的，你果然識趣！青影說。求你不要傷害天默！我淚流滿面。那就看你怎么做了！青影聲音平淡。我隨你走！我決絕地說。好！車子無聲地向前行駛，歐式風格的建筑忙不迭地后退，往事卻紛紛涌上心頭。

七年前，在夢幻酒吧，十七歲的我坐在一個不顯眼的位置，惴惴不安地偷眼打量酒吧中每一個來尋找曖昧和刺激的人，在惶惑中搜索合適的買主——一個可以給我一大筆錢的男人，因為相依為命的母親患病需要大筆治療費。一個男人過來，我艱難卻直言不諱地說出我的要求。在那一刻，我發現人被逼到走投無路時，所謂的自尊心羞恥感都已成為不可企及的奢侈品。那個人同情地聽著，滿口答應：“不就是幾十萬塊錢嗎？九牛一毛，你跟我去拿。當然，我也不是白送給你，就如你說的，你這幾年屬于我。”什么叫人心險惡，在包房里，當我見到已等在那里的兩個男人我才知道。那天晚上這三個男人把我輪奸后，扔下兩千塊錢心滿意足地走了。我拖著痛楚的身子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心荒涼如夜，父親在我出生不久因車禍而亡，現在我難道眼睜睜再看著母親在痛苦中撒手人寰？絕望中我看不到一點希望，心在隱隱的痛楚中痙攣。一聲凄厲的剎車聲，木然抬頭，我看到了那個影響我生命的人——青影。

在她豪華的別墅里，撫上我滿身的傷痕，青影眼睛濕潤了，她咬牙切齒：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我一定會為你收拾他們的！不過，我們還是先幫你母親治病吧，如果你同意和我在一起！

我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帶上青影給我的支票把母親送到醫院。治好母親的病，我把剩下的二十萬幫母親存進銀行，把母親托付給保姆，按事先的約定回到青影身邊，我用五年的青春換來母親的生命和以后無憂的歲月。在這五年內，我屬于青影，她告訴我她繼承父業經營著一家大公司，在全國各地都有下屬的子公司，資產上億。她說她一看見我就喜歡我，我的柔弱讓她心生愛戀，她恨男人，他們不是貪她的財就是戀她的色，只有女孩的身體才是潔凈的，她是一個les。就在那個晚上，洗過韓國花浴的我裹著一襲華美的睡袍走進臥室，青影在等我，她贊賞的目光溢滿愛戀，冰涼的手蛇一般撫上我晶瑩的肌膚，我在她纖細的手下顫栗，盡管我受過男人的傷害，但我發現我喜歡的還是男人，所以當一切風平浪靜后，我情不自禁跑到洗手間，吐得天翻地覆……習慣就好了！我抬頭看到青影灼熱的目光螞蟥一般緊緊附著在我青蔥的身體上。

我愛你，甚于我自己！無數個曖昧橫生的夜，青影憐愛無限地摟著我凹凸有致的小身體，在我耳邊呢喃：湄爾，不要負我！我知道青影對我很好，可我還是懼怕每一個長夜的來臨，在心理上排斥這種關系。所以當五年的約定到期，我惴惴不安地向青影告別：對不起，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一直都想！我以為青影會挽留我，因為很多個夜晚，當我們纏綿過后，她都說：湄，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我不允許任何人奪走你！然而我的擔心是多余的，青影沒有挽留我：如果你想走，誰也攔不住你，但你記住，你不會給任何男人帶來幸福，如果你愛他們，最好遠離他們！而我，隨時等你回來！她笑了，笑得詭異而令人費解，像凜冽的寒風掃蕩過冬日的曠野，我在她的笑中瑟縮。然而對新生活的向往抵消了襲上心頭的不安，我毅然走出青影的視線！

我只要做一個普通人，有一份簡單的工作維持生活，找一個平凡的男子來疼愛我……然而，我找不到工作，我被拒絕在這個城市的規則之外，而一個個試圖接近我的男子也總是很快從我的生活中莫名其妙地消失，或者因各種事故死去，我才知道我永遠都走不出青影最后的預言，她就像一道魔咒控制了我的一切，她在不擇手段地迫我回到她的身邊！我沒想到青影會這樣瘋狂，對她當初援手的感激、她對我無限寵愛的感動，以及我毫不猶豫離開她的愧疚，終于被她留給我的血腥一洗而空。我離開了這個城市，不停地走，最后留在那個小而偏僻的城市，更名換姓過著隱居的生活，盡管渴望愛情，卻不敢走近愛情，青影的話就像縛住我的一道魔咒：如果你真的愛他們，最好遠離他們！

我不敢去找天默，不敢給他打電話，也不敢接他的電話，惟恐自己的不慎給他帶來殺身之禍，盡管思念像夏天的草瘋狂地生長。失去他，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可是我連死都不能，我不知道自己死了會激起青影如何的報復。我們什么時候離開？我問，希望隨著我的離開，天默早一天脫離危險。好容易來到法國，當然是玩夠了回去！青影饒有興趣地說：你傍上這個男人不就是想來法國嗎？對她肆意詆毀我的情感我不想辯白，其實她和我一樣明白這不是理由。青影白天刻意地討好我，拉著我到處游逛，晚上卻瘋狂地蹂躪我的身體，發泄她的痛苦。我麻木地任她擺布，心一點點死去。得不到回應的她兇狠地踐踏著我的身體，在我的痛苦呻吟中獲得快感。每當想到你美麗的身體曾經怎樣地躺在那個骯臟的男人懷里，我就恨不得殺死他！她輕描淡寫地說，我卻在她的不動聲色中心驚肉跳。

離開巴黎前的晚上，我和她糾纏如蛇極盡纏綿，這是我們重逢后的第一次，青影對我的表現很欣喜，她以為我已回心轉意。纏綿過后，我洗完澡，端著兩杯儲存了八十年的紅葡萄酒來到床前：干杯，為了明天的回國！她若有所思地一飲而盡：你不怨我了？我只是認命！看她喝完，我也滴酒不剩：我們終于兩清了！你在酒里放了什么？青影呻吟著蜷縮起身體，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滾而下：為什么？她凄厲地喊：難道我待你不好？我悲憤地揭破她：你只愛你自己！是你殺死了他們！我看到了那份報紙，不要對我說你因為愛我才這樣做！可那是假的，我只是想讓你對他死心！你可以打電話……她的聲音漸不可聞。我顫抖著一個一個號碼撥出，夢幻般的聲音急切傳來：發生了什么事？你在那里，為什么總是關機？伊人！他深情地呼喚盛開在耳邊。天默——他的名字自我唇邊花瓣般飄落。可是晚了，我想說我愛你卻什么也說不出，不甘中我緩緩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我慘白的臉上滑落……

編輯/沈瑞E—mail:shenrui1028@263.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