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句式略解

詩歌語言是具有特定組織規律的語言，詩歌語言里有一種由“最是”二字開頭的句式，也可以說是具有特定組織規律的語言了。這種句式由于它的特別，起到了別開生面、耐人尋味的修辭效果。

例如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這首詩中就有這種句式：

天街小雨潤如酥，

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

絕勝煙柳滿皇都。

詩中“最是一年春好處”就是這種由“最是”二字開頭的句式。這種句式怎么解釋？為什么要這么寫？這就是它耐人尋味的地方。

根據這句詩的意思：早春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那么，這句詩的句式似可作如是解釋：“最”，是副詞，“極”的意思，修飾的對象是“好”；“是”，是判斷動詞。“最是”二字置于句首，構成倒裝句。從語法的角度將這句詩還原成常規的語序應為：春（早春——筆者注）是一年最好處。

作為詩句，如果寫成“春是一年最好處”，則平淡無奇；而寫成“最是一年春好處”，句式一作變化，就給人面目一新、不落俗套的感覺，而且極富情趣，細細吟詠，作者對早春那種不能自禁的喜愛之情蘊含其中，令人回味無窮——這也許就是這句詩的妙處。

再如蘇軾《冬景》一詩：

荷盡已無擎雨蓋，

菊殘猶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須記，

最是橙黃橘綠時。

其中“最是橙黃橘綠時”也是“最是……”這樣的句式。“最”字修飾的對象是上句中的“須記”，這句詩的意思是：當冬天來臨，草木凋殘時，要時時想起橙黃橘綠的大好時光。這句詩承前省略了中心詞“須記”——這一意思都由“最”字包含和代替了。這一省簡，正是詩句表達的擅長之處，它能起到辭約意豐、以簡勝繁的效果；如果寫成“須記橙黃橘綠時”或“橙黃橘綠最須記”，意思表達得太完滿，就索然寡味了。

現代詩徐志摩的《沙揚娜拉》中也有一句用的是“最是……”句式：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與“最是一年春好處”句式大同小異，與“最是橙黃橘綠時”如出一轍。該句的“最”字后也省略了中心詞（結合詩歌意境可補充“可憐愛”、“惹人憐愛”之意）。如果換成常規的語序、補出省略的意思，這句詩可這樣表達：那一低頭的溫柔是最惹人憐愛的——這就成了散文的語言，是大白話，原詩風情頓失。

推究“最是”這種句式之所以能收到微妙的修辭效果，是因為把程度副詞“最”提前起到了突出、強調的作用，而這樣形成的倒裝、錯位、省簡又給人新鮮活潑之感，同時更派生出了豐富而蘊藉的情韻。

（饒大志，湖南省耒陽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