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數字縮略語及其規范

一、數字縮略語的概念和特點

所謂數字縮略語，是用數字概括幾種有共同性質的事物或行為，方式是把原詞語中幾個并列結構的共同成分抽出來，再在它前面標上與并列結構數目相等的數詞。它與一般縮略語不同的是，它不是簡單的數字加上簡稱，而在于數字對后邊的簡稱有計數作用，使二者構成一個具有特定意義的短語。如我們常常提到兩岸“三通”，“三通”即通郵、通航、通商，由于每個并列項的原詞語都包含“通”字，因而用數字概括，形成了一個相對固定的用法。這類縮略語的原詞語是由幾個并列成分組成的較長的聯合短語，無法采用一般縮略語常用的減縮法和節除法，就用數詞概括短語中并列成分的個數，再加上共同部分來構成數字縮略語。這樣的例子還有：三亂——亂收費、亂攤派、亂罰款；四有——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等等。

實際上，漢語數字縮略語自古就有，在《尚書》中就有“五福”之說：“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其它如“三皇”、“五帝”、“二喬”、“四書五經”、“三從四德”、“三教九流”等，這些數詞縮略語有的作為語言化石分布在古代的文獻資料中，有的直到今天還在廣泛運用。只是這些古代縮略語所表現的范圍還是很狹窄、很有限的，大多以人名、書籍篇章名、官僚機構名等專名縮略語為主，而且數詞縮略語內部各個組成部分在分布上也不平衡。現代漢語數詞縮略語與古代漢語縮略語比較，具有范圍廣、數量多的特點，從政治領域到經濟、科技、文化各領域，數詞縮略語覆蓋了整個社會生活系統。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新事物、新概念不斷涌現，社會節奏不斷加快，交際中人們更傾向于使用簡潔的語言形式來傳遞豐富的信息，各類縮略語呈現出急劇上升趨勢，而數詞縮略語作為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在社會生活，特別是新聞報道中迅速增加，出現了更多的‘數字+中心詞’格式的縮略語形式”，引起了廣泛的注意。

數字縮略語的出現，適應了語言的“經濟原則”。有人把數字縮略語看成語言簡化的一種修辭方式，具有簡潔明確、用語經濟、便于記憶的優點，如“三個代表”的原詞語是“代表著中國先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代表著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著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縮略語比原詞語減省了42個字，體現了經濟原則。同時作為語言的凝練形式之一，它外形十分簡潔，用數字提綱挈領，把一組長句概括為若干條、若干點，便于敘述、使用，更利于信息社會中各種信息的傳播，極大地提高了言語交際的效率，是總結、傳播、推廣經驗的好形式。

數字縮略語的特點：

（一）數字縮略語帶有強烈的漢民族特色，在漢語中運用較廣泛。其他語言中盡管也有這種現象，但無論數量上還是縮略方法上，都沒有漢語豐富。如英語中數字縮略語多為首字母加數字的組合或綴加一些有關時間、數量的詞語，而漢語數字縮略語就豐富得多也獨特得多。它一般是從并列的原詞語中抽取共同語素組成，抽取成分常常對縮略后的詞語形式有明顯的提示作用，也就是說它不僅是簡單的形式縮略，更多的采用意合構詞。縮略語內部有一定的語法組合關系，這使漢語的縮略更簡單、表義更準確。

（二）不少數字縮略語帶有明顯的社會形態色彩。語言作為人類社會的交際工具與信息載體，不可避免地受使用該語言的民族的思想觀念、思維方式、文化背景等影響，數字縮略語和它的原形式也必然反映當時的文化、政治、生活等迅速發展變化的狀態。我們注意到，數字縮略語尤其以反映政治生活、社會生活的為最常見。如：“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干部四化”、“一國兩制”、“兩個務必”等。香港語言學者認為，像這樣帶有數字的縮略語主要在大陸流通，“都帶有明顯的社會形態色彩，很難或幾乎不能在別的社區流通，是標準的社區詞”。某些地區和行業為傳播信息、宣傳經驗，也往往自造一些縮略語，這些數字縮略語也帶有一定的教育、鼓動色彩。如某市啟動交通安全宣傳，提出“四讓”口號：車讓車，讓出一分秩序；人讓車，讓出一分安全；車讓人，讓出一分文明；人讓人，讓出一分和諧。反映人民群眾政治生活的數字縮略語數量也相當可觀，如“五好家庭”、婦女“四自精神”等。

（三）數字縮略實現了表意的等義性和簡約性。數字縮略語把幾個較大的語言單位緊縮成一個較小的語言單位，簡縮后，縮略語和原詞語在內容上仍是對應的。例如:“講文明、講禮貌、講道德、講衛生、講秩序；語言美、行為美、心靈美、環境美”縮略為“五講四美”后，既未改變原意，又收到言簡意賅的效果，是形式簡約與信息豐富的統一體。正因為多數數字縮略語符合社會語言交際簡便的原則，利于信息社會中各種信息的傳播，因而盡管很多人不能確切說出原有語詞，但一些較長的語言單位一旦有了數詞縮略語形式，就能夠長久流傳。

（四）數字縮略語在使用范圍上表現出明顯的層級性。有的數字縮略語由于長久流傳有了約定俗成性，有的由于一定時期內反復使用，基本不受使用范圍的限制，如“四大名著”、“二十四史”、“四個現代化”、“三個代表”等等，這是最高層級的。有一部分數字縮略語，使用范圍受到一定限制，如“兩個率先”：率先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率先基本實現現代化，這是江蘇省委近年提出的工作目標，在其他省市就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再如“三吏三別”，缺少古典文學知識的人是無法理解的。這些縮略形式在一定范圍內的知曉率還是很高的，而離開了具體的行業和使用范圍，人們就知之甚少了，這些縮略語屬于第二層級。還有一部分縮略語，只能在較小范圍內使用，這是最低層級的。因而數字縮略語使用范圍不當，或超出它所屬于的層級范圍，就會影響正常交際。當然數字縮略語使用范圍的層級性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隨著所指事物的知名度而變化。像“五反”、“四清”，在一定時期內曾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而現在大多數年輕人已不知它們指的是什么，其使用范圍明顯縮小，層級性降低。

由此看來，數字縮略語給我們帶來方便的同時也帶來了困惑，有些數字縮略語離開具體的語境和語體，往往難以理解；也有些縮略語，許多人根本不知其全稱或確切含義，在跨文化翻譯時信息失誤更是時常發生。因此有必要對漢語縮略語的構成形式進行探討。

二、數字縮略語的構成

（一）數字縮略語的構成方式：

1.抽頭式。原詞語中各并列項的共同成分位于各項前面。如三基：基礎理論、基本知識、基本技能；四自：自尊、自信、自立、自強；雙學雙比：學文化、學技術、比成績、比貢獻。

2.取尾式。原詞語的共同成分位于并列結構尾部。如：三教：儒教、道教、佛教；四美：心靈美、行為美、語言美、環境美；兩個文明：物質文明、精神文明。

3.取中式。原詞語中的并列共同成分位于中間。如：雙標：國際標準、國外先進標準；三靠：吃糧靠國家、生產靠貸款、生活靠救濟。

4.位移式。原詞語中的共同成分位置不固定，有前有后。如兩會：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三僑：華僑、歸僑、僑眷；三斬一探：《斬黃袍》、《斬馬謖》、《轅門斬子》、《四郎探母》(京劇以老生為主角的四個劇目)。

5.統括式。對原詞語中有代表性的共同概念進行意義概括。如廬山四奇：山峰、瀑布、云霧、怪石；四套班子：黨委、人大、政府、政協；四小龍：韓國、新加坡、香港、臺灣。

6.綴加式。除數詞和并列各項的共同成分外，又綴加上與原詞語表示的事物有聯系的詞語。如三塊鐵：鐵交椅、鐵飯碗、鐵工資；三大球：籃球、排球、足球；四大名繡：蘇繡、湘繡、蜀繡、粵繡。

（二）數字縮略語的形式特點：

數字縮略語用數字概括一串并列語詞(包括詞、短語、句子等)的項數，再將每個語詞中的共同語素提取出來，組成“數詞+共同語素”格式，被概括的一串語詞的各項往往結構相同或相似，意義相關或相近。具體形式如下：

1.詞層次上的縮略。如三養：教養、涵養、修養；兩廣：廣東、廣西；兩彈：氫彈、原子彈；三農：農業、農村、農民。

2.短語層次上的縮略。如三亂：亂收費、亂攤派、亂罰款；五個一工程：一本好書、一臺好戲、一部優秀電視劇、一部優秀電影、一篇有創見和說服力的文章。

3.句子層次上的縮略，這種縮略也抽取共同語素，但主要以相關的意義為基礎。如四個轉變：從生產型的產品經濟管理轉變為引進市場機制、適應市場經濟的集約經營型管理；企業的發展，由國家投資為主，轉變為自我積累、自我發展，實現投資主體的轉變；從外延擴大生產為主，轉變為以內涵擴大再生產為主，實現滾動發展；從抓產量、產值，轉變為以提高勞動生產率、全面提高經濟效益為中心。

三、關于數字縮略語的規范

伴隨數字縮略語大量產生和廣泛運用，我們注意到一些不規范的形式和用法也悄悄地闖進了人們的生活，影響正常交流。有的人不顧數字縮略語對語境十分依賴的特點，隨意擴大使用范圍；有的人只從自身的情況出發，不考慮接受對象的情況，造成縮略語語義不明確；也有的人不遵循縮略語的固定縮略方式，隨意生造一些數字縮略語。由于縮略語一般源于固定形式，特別是對層級較低的、缺乏穩定性的、臨時自由組合的縮略會產生理解上的偏誤，因而對這些縮略語必須進行規范。我們認為應該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規范數字縮略語：

（一）堅持表意明確的原則。縮略語的產生是為了交際的簡便、快捷，而在正常交際中要使交際雙方都能理解數字縮略語的含義，縮略語就必須有十分明確的表意。目前，不同的地方，一個工廠乃至居委會都可以制訂各種數字縮略語口號，人們往往難以理解其明確的含義。因此在使用數字縮略語時，特別要求詞義明確，不能讓人費解或者引起誤會，影響語言交際。有時候，一個原詞語可能會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縮略形式，或者有一個縮略語對應幾個原詞語的情況，如“四化”既指農業現代化、工業現代化、國防現代化、科學技術現代化，也指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三防”至少可以對應幾個原型：（1）防火、防盜、防交通事故；（2）防核武器、防化學武器、防生物武器；（3）防蠅、防塵、防鼠；（4）防汛、防旱、防風。這種縮略語在一定語境中使用不存在什么障礙，但在可能產生歧義的情況下應采用它的全稱，或將原型語與縮略語對照起來使用。至于純數字式的縮略語，如“五四三”，根本談不上有代表意義，是意義非常不明確的暗號，這種類型的縮略語最好不用。

（二）注意在合適的范圍內使用。數字縮略語的層級性特點決定了它使用范圍上的不同。有一些數字縮略語往往只限于某一地方、區域或行業中使用，只為該區域或了解該行業的人所熟知，其對行業語境依賴性較強。如衛生整治中常提到“五小行業”（小餐館、小食品店、小理發店、小浴池、小旅店）、語言學專業術語“四呼”（開口呼、齊齒呼、合口呼、撮口呼）等都屬于這種情況。它們的運用一般不要超出使用范圍，否則會在交際上造成障礙。如要擴大使用，一定要加注釋，或在行文中加以說明。

（三）約定俗成，為公眾所接受、共同應用。如“三個代表”這一數字縮略語經過多年的反復宣傳使用已深入人心。另如三鐵（鐵飯碗、鐵交椅、鐵框框）、三亂（亂收費、亂設卡、亂攤派）等，也已為人熟知并接受。但有些數字縮略語，由于產生歷史較短，對具體語境依賴性較大，不能單獨使用，或單獨使用時會產生理解障礙，這類詞使用時要注意背景場合和具體的語境。不同的縮略語，有的全國流行，有的有地域色彩；有的是社會通用，有的是行業專用；有的和大眾有關，有的純屬圈子語言。不能不加分析，亂搬亂用。

（四）要注意數字縮略語的時間性。有些數字縮略語是在某一歷史時期產生和使用的，反映那一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為大多數人所理解運用。但隨著時代的變遷，現在已經不用或很少用了，就會給我們今天的閱讀和交際造成一定的困難。例如：產生和使用在解放初期的“三反”、“五反”；產生和使用在文革時期的“五類分子”（地主分子、富農分子、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分子）；文革后的“三種人”（造反起家的人、打砸搶分子和幫派思想嚴重的人）等。這些縮略語因其包含內容較多，背景較復雜，生活閱歷不足的人理解起來并非易事。要想準確地理解它們，離不開交際的社會文化語境，離不開社會意識形態和主流話語。否則，這些縮略語就會成為無法破譯的密碼，語言交際的功能和作用也就無法發揮出來。因而這些縮略語如要使用，就應該在行文中加以解釋。

（五）使用時要注意環境、對象和使用規范。從心理認知的角度來說，數詞縮略語是在交際雙方對被縮略的詞語都熟悉的基礎上，說話方利用數字和這個詞語的部分形式喚起對方對這個詞語的整體輪廓和意義的聯想而完成交際。因而在理解數詞縮略語的時候需要更多的附加知識，對其意義的理解也必須建立在對原有語詞意義的理解之上。不僅如此，數字縮略語運用時會受到一定的限制。“一般在通訊報導、小品文章、評論中常常使用縮略語，使文章顯得精粹凝煉、緊湊簡潔；而在莊重嚴肅的場合、政府的法令、外交文件中，一般用全稱，而不用縮略語，目的是為了使文件顯得嚴肅莊重、縝密周全，具有很強的權威性。”

總之，數字縮略語已走入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對它的研究有待進一步深化，特別是應該如何規范它，是我們要長期關注和探索的有意義的課題。

（高玉萍，江蘇常州工程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