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天（滬語小品文）

黃振耀

離開學堂里哀種讓人瞌充格氣氛，人格心情也馬上會得好交關。立夏剛過，馬路兩邊格法國梧桐已經(jīng)綠意盎然。雖然是黃梅天氣，空氣濕嗒嗒格，但是也可以算一個勿錯格日腳。我笑嘻嘻格講：“阿拉到哪里去好呢？”伊講：“我也勿曉得，阿拉就隨便蕩蕩馬路好了。”

大概是交關辰光沒出來白相了，伊開心得像只小鳥，連走路也要跳法跳法了。馬路上人蠻多格，我捏牢仔伊格手，生怕伊走沒脫。伊格手小小巧巧，講勿出格適意，拿我格心也漾掉了。阿拉轉過街角，伊眼睛尖尖一記頭就發(fā)覺了對過格冷飲店，就拉牢我跑過去，自說自話格從雪柜里拿出仔兩根脆皮雪糕往我手里一塞，然后鴉到我格背后，吃吃格壞笑：“是儂買格。”

“癡頭怪腦。”我嗔笑著想用雪糕敲伊格腦殼，伊卻逃得遠開八只腳去。我付了鈔票，拿伊捉回來，伊于是抿牢嘴巴，裝了老乖老乖格樣子。我望了伊一歇，終于自家熬勿牢先笑出來，只好塞撥伊一根雪糕，伊笑得來立也立勿直。

我講：“儂介惹氣，將來沒人要儂了。”

伊馬上跑過來拉牢仔我：“勿搭界格，我跟牢儂好來。”

天一點點開始悶起來，阿拉蕩仔幾條馬路，就孵進商場格空調間勿出去了。我跟牢仔伊從U2跑到chanel，從Elle轉到Christian Dior，心里嚇嘮嘮，不過還好伊也就看中仔一只大路格皮夾子。

商場五樓格咖啡店環(huán)境勿錯，玻璃柴亮，看外頭邪氣清爽。阿拉就坐勒窗口頭，要了兩杯咖啡。本來我最歡喜濃格黑咖啡，但是伊只歡喜加仔交關牛奶格cappuccino，所以我也就陪伊吃cappu了。伊用調羹調了一調，就來煞勿及格啜了一口，結果急吼吼格，弄得嘴唇上都是咖啡，樣子邪氣可愛。我望牢仔伊，心底一面好笑，一面又講勿出格歡喜。

也勿曉得過了多少辰光，伊突然跟我講：“快點看，外頭要落雨了。”

我往窗子外頭瞄了一眼，果然，天高頭格烏云已經(jīng)低得勿好再低，天色昏昏沉沉，感覺到空氣格悶濕也到了極點。

我笑了：“落雨嘍，打烊嘍。”

伊也笑了：“小八臘子開會嘍。”

伊突然又興奮起來，拉牢仔我格手講：“阿拉出去淋淋雨好伐？”我呆了一呆，失笑格講：“儂花樣經(jīng)哪能介透格啦？”伊嘴巴嘟嘟，硬勁要出去，我拗勿過伊，只好應承下來。

伊開心格笑了一歇，后頭想起來啥，一本正經(jīng)格問：“我是勿是老作格啊？”

外頭真格落雨了。阿拉剛剛走到馬路浪格辰光，還只不過是一點點雨絲。后頭是一多多雨水，最后就淅瀝淅瀝落起來了。伊伸出手，攤開仔手掌，讓手心被一點點打濕。雨慢慢較大起來，打仔勒樹葉子上噼哩啪啦格響，落仔勒商店格櫥窗上劃出一條條水跡，馬路上開始有斑斑點點，越來越多，最后濕透了，就統(tǒng)統(tǒng)變仔了深顏色。

伊講：“儂聞到伐？落雨格辰光空氣里頭有一種香味道。”

我笑了笑，沒講閑話。伊伸過手來拉牢我，我也拉牢伊。

雨越來越大，馬路上格人都撐起了傘，要末就鴉進路邊格商店里去了。只有阿拉兩家頭手攙牢手，勒雨里慢慢較散步。雨中格城市看出去有另外一種味道，顏色好像比老早新鮮一點，本來灰蒙蒙格房子，暗擦擦格廣告，勒落雨格辰光好像也有了一種活力。法國梧桐格葉子，看起來更加是水汪汪格綠，讓人覺著生命充滿希望。

伊停下來，拿辮子解開來，再拿濕頭發(fā)擼到了耳朵后頭。我看牢伊笑，伊也對我笑笑，伊格眼神突然也像水一樣格溫柔，我勿會看勿懂伊眼睛里格意思。

“儂曉得伐，儂是對我最重要格人。”我講。

伊點點頭：“嗯，儂也一樣是格。”

我跑到對過格花店里買了一束玫瑰花送伊，伊格面孔也通通紅，像煞了玫瑰一樣。雖然濕得來一天世界，我想我還是歡喜上了迪個落雨天。迪個有過雪糕、商店、咖啡、玫瑰跟伊格落雨天。雖然人家講，隨便啥事體勒心里也藏勿牢多少辰光，總歸要忘記得清清爽爽格，但是我想勿管哪能，只要我還記得伊，我就應該記得迪個落雨天，記得阿拉一道走過來格樣子。

所以一到落雨格辰光，我還是歡喜去咖啡店，泡一杯咖啡看看外頭格風景。雖然我格對過已經(jīng)勿會再有伊，也勿會再有人跟我攙牢手，開開心心格去做兩只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