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高校人文教育的再思考

摘要：科學和人文的研究對象不同，科學研究“物性”，人文則研究“人性”；科學與人文的功用也不同，科學相當于一個“為學”的過程，人文則是一個“為道”的過程，因此，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二者不可偏廢。高校人文教育的缺失將會導致大學培養出了“才”卻丟失了“人”。為此，應積極營造和諧的人文教育氛圍；運用人文特有的方法——反思和直觀不斷提高學生的人文認識，并進一步加強學生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學習，從而不斷完善高校的人文教育。

關鍵詞：高校；人文教育；科學教育

中圖分類號：G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03X(2006)02—0015—03

近年來，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許多慘痛事件如清華學子傷熊案、馬家爵一案等令人觸目驚心。與此同時，不少用人單位對一些大學生的評價是“有知識，缺文化；有學問，缺修養；有理論，缺行動。”這些都引起了人們對高校人文教育的關注和思考。當代大學教育的人文缺失，導致了一部分大學生成了“才”卻丟失了“人”的一面。

教育的對象是人，教育的功能是培養人，教育就是要把人性發展到至善，按照《大學》的說法就是“止于至善”。涂又光先生認為，知、情、意，也即知識、情感、意志，這三者在教育領域是最基本的人性，是人性最基本的內容。在教育中，三者不可偏廢，否則培養出的人就不是完善的人。梁漱溟先生認為，中西教育不同，中國人的教育偏重情志，例如孝弟……之教；西方教育重知，例如諸自然科學……之教。近代以來，我們學習西方，改革我們的自然科學和其他的知識、技能，與此同時我們卻忽略了自己的一套東西，即中國固有的文、史、哲知識，尤其是哲學，涂先生認為，生活的本身全在情志方面，而知的一邊只是生活的工具。“工具弄不好，固然生活弄不好，生活本身(即情志方面)如果沒有弄得妥帖恰好，則工具雖利將無所用之，或轉自貽戚，所以情志教育更是根本的”。這其中所講的知識教育與情志教育與我們今天所說的科學教育和人文教育是相對應的，同時，這段話也道出了科學教育和人文教育的關系，其中，人文教育更是根本。正所謂，道德可以彌補智慧之不足，而智慧不能填補道德之空白。

一、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

隨著當今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我們對于物質宇宙的了解無論從宏觀還是從微觀而言，都是過去的時代所不敢想像的。但技術的膨脹與人的精神家園的失落，又使得我們不得不反思與重新認識科學和人文的教育價值。

涂又光先生把宇宙分為物類和人類，認為物類有物性，人類有人性。科學研究的是“物性”，人文則著重研究“人性”。人文所關注的理想、信念、德性、價值、生命意義和精神等問題，無不體現了“人”與“物”相區別的特征。人既是自然存在(生物意義)，又是精神存在(倫理意義)，是一塊自然和精神的天然“合璧”，既有其被決定性，又有其自由性。人的精神的、自由的、能動的本質正是人文精神的充分凸顯，它們將人與物最終區別開來。科學體現的是人類的工具理性，人文則體現價值理性；科學求真，人文向善；科學訓練思維，人文涵育情感；科學強調是非對錯，人文注重好壞善惡；科學著眼于人類生活的外部環境，人文則關注人的精神世界。科學教育主要培養人的職業技能和謀生本領，注重體現對事物的認知、分析、推理；人文教育則主要培養提升人的人文精神和精神境界，注重體現人的情感、態度和價值觀，注重塑造人的健全人格，造就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成為大寫的人、舒展的人。

就科學與人文的功用，老子有言“為學日益，為道日損”(《老子》第四十八章)。科學相當于一個“為學”的過程，人文是一個“為道”的過程。科學知識隨著人們對物質世界探索的深入而不斷地增加，這是一個“益”的過程。人文則是將知識內化并整合而成為一種生命體驗，這是一個“損”的過程，如孔子所言“吾道一以之”(《論語·里仁》)，如老子所言“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老子》第四十八章)。科學技術可以在物質上將人的“體能”甚至“智能”延伸，而人文則可以在精神上將人的“心能”延伸，推己及人，由人及物，與萬物有一種痛癢相關的情感。簡言之，科學增加我們的實證知識，可以用來認識和改造物質世界，人文則是提高我們的精神境界，可以用來認識和改造精神世界。

由此可見，科學和人文各有其用，而我們現代教育中人文教育缺失久矣。一方面是由于現實社會對大學的期待，一般重在專業乃至功利，而非人文關懷；另一方面，大學生在校往往囿于學科分支細化而誘發人文視野萎縮，以至于“學哲學太空，學歷史太死，學文學太淺”，本屬于人文學科的文、史、哲尚且如此，更何況非人文學科的理、工、醫、農等專業了；即使是高校專職學生工作的教師，也因偏重于對學生的政治導向與心理調節，而無力也無計從“精神成人”的高度來滿足大學生對普世價值通識的人文渴求。“精神成人”是強調一個普通大學生應在大學本科期間初具“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潛質。大學所以能讓中外學子心向往之，根子在于：大學應比其他世俗機構更關注人心靈發育與成長，它是呵護青年的至情至性的搖籃，亦是誘導青年反身體認人格奧秘的智慧谷，更是砥礪青年獨立踐行成年禮的祭壇。這是否說，大學生無須重視專業課程學習與專業技能培養?當然不是。與人們日常所注重的“專業成才”相比，大學生能否在青春期奠定“精神成人”意識或許更為關鍵，因為這將影響人的一輩子。一個大學生從18歲躋身高等學府，到22歲本科畢業，本是其生命中特有的“靈魂發育”季節，如果因為高校人文教育的缺失而沒有能夠汲取“精神營養”的有效途徑和氛圍，將會給他的人生造成重大損失。因此，呼喚一種廣博優雅的人文教育當是大學之迫切需要，仍然是未竟事業，需要為之奮斗。

二、高校加強人文教育的途徑

(一)營造和諧的人文教育氛圍

要加強人文教育，提高學生的人文修養，高校必須營造一種和諧的人文教育氛圍。一方面，要加強教師個人的人文道德修養。許多學校為加強人文教育，設置了許多人文課程，注重人文知識的傳授。誠然，人文精神的形成首先要了解人文知識，這是必要的，但僅僅停留在這一層面還是不夠的，也就是說具備了人文知識，并不一定具備了人文精神，即人文精神和人文知識存在不相關性。《中庸》里有“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政治教化的必要條件不是書本，而是有道之君。只有“人”才是“道”，“人”才是人文精神活生生的載體。現代人也常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人文教育不僅僅是開設幾門人文課程，傳授人文知識，而是教師本身于行中自然彰顯的人文精神，這才是本。通過聆聽教師的課，學生不僅能獲得知識，更能被其人格魅力所感染，從而達到受教育的目的。另一方面，要加強校園文化建設，使整個校園充滿濃厚的人文氛圍。涂先生曾把學校比作“泡菜壇子”，也就是強調了學校氛圍的重要性。一個學校擁有了濃厚的人文氛圍，學生就會于無形中受到感染和熏陶，從而不僅獲得了人文知識，達到了“知道”的水平，同時也逐漸在實踐中形成了人文精神，達到“體道”之境界，至此人文教育的目標才算實現。

(二)運用人文特有的方法——反思與直觀提高人文認識

加強人文教育，要認識到人文和科學的認識方法并不相同。現代教育在注重科學功用的同時，將過多的科學方法引入到人文領域，人文失去其可獨立存在的依據，陷入了困境，顯得蒼白無力，有名無實。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人文的認識有不同于科學的獨特性。科學是能實證的，是主客二分的，而人文的認識，不能用科學的實證法來證明，人文認識作為一種體驗是主客合一的，是屬于個體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因此，人文知識的獲得不等于擁有了人文精神。人文的方法應是主客合一的方法，即反思與直觀，也就是“反求諸己”(《孟子·離婁上》)，就是主體自己認識自己。我們通過反思與直觀可以體驗到一種精神現象，就好比眼睛看到紅色一樣，但這種體驗是高于感覺的，是在感覺基礎上的進一步創造。人與動物的區別在于人有能思之心，正所謂“心之官則思”(《孟子·告子上》)。借助于反思和直觀這種手段而發展的生命體驗在中國文化中的極致，老子曰“道”，孔子說“仁”，孟子言“義”。

在1923年的科學與玄學之爭的論戰中，張君勱做了題為《人生觀》的講演，文章列舉了科學不能解決人生觀問題的五點理由，認為“科學之用，專注于向外”，而“人生觀既無客觀標準，故唯有反求諸己”，是一個玄學問題。科學與玄學之爭與目前的科學與人文的討論有某種聯系。通過思，特別是對思之思，我們便有了體悟，這便是創造。人只有常存其心之正，才可以時矯其思之蔽、其行之偏，才可以發展其心之正。這即是為什么曾子每日三省其身，為什么“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論語·泰伯》)，在此，反思的功效是取決于自我的。自我是反思功效的唯一保障，而如何保障反思的功效呢?這就要求“不自欺”，要求“誠”，《中庸》將“誠”推到了極致，正所謂“不誠無物”。另外，僅“誠”還不夠，還必須“敬”存之。總之，反思是一個很嚴格的過程。

可以說，人文與藝術所長之處正是在于形象思維，在于直觀。通過直觀，如詩歌、繪畫或音樂，我們可以感發志意，喚起一種人文體驗或是審美體驗。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論語·陽貨》)，用現代話說就是詩可以提高我們的“情商”。而音樂有能幫助人求真、求善與求美的教化功能，這種體驗是通過感覺而超越感覺的。如孔子所言“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論語·陽貨》)，樂的本質不在于鐘鼓之聲，而在于其和，又如我們欣賞國畫，是超越色彩與線條這種“形”而對其“神”有所體驗的。總之，直觀同反思一樣都是我們認識和發展人之性的重要手段。同時，人文與藝術還是溝通科學與人文的橋梁。這在古今中外許多大科學家身上得到了驗證，他們不僅在科學領域取得了巨大成就，在人文或藝術領域也同樣表現不凡。

(三)加強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學習

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具有深厚的人文意蘊，值得我們好好學習。然而，在近代科學教育的沖擊下，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和傳統美德被我們所忽略。殊不知，中國傳統文化具有的教化功能和育人功能是無法比擬的，我們應該將其發揚光大。這需要我們重新認識自己的傳統文化，不是以科學的標準，而是以人文的標準；不是以他人的尺度而是以自己的尺度。如果說牛頓照亮的是物質世界，那么孔子照亮的則是精神世界。如果不戴著科學的有色眼鏡，我們應該看到，中華文化中的“天人合一”境界的達成與現代科學技術中“阿波羅”登月一樣是了不起的文明成就。

那么，如何學習中國的傳統文化呢?涂先生認為中國傳統的教育方法可稱之為反芻律，它是中國文明幾千年來得以延續的成功方法。它的獨到之處在于充分利用了人在十三歲之前的特強記憶力，現代的教育心理學和教育生理學的研究成果都證明了這個事實。在這個時期，我們可以將中國的經典讓學生囫圇地吞下去，像牛吃草一樣，然后再像牛反芻一樣，把先前吃下去的東西倒出來，慢慢嚼細，合著自己的唾液送到消化吸收的腸胃里，學生對這些經典的理解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斷提高。在大學里，加強中國傳統文化的學習就是要學習好中國固有的文、史、哲知識，尤其是哲學，這一套東西可以起到修養學生人格、靈魂和道德的作用。一些理工科學校開設的人文講座場場爆滿，一方面反映出大學生對這些文化的渴求，同時也反映出大學生人文知識的缺乏。因此，在大學里，多多開設一些關于中國傳統文化的人文講座或選修課程，可以讓學生能有機會接觸和更深刻地認識、理解我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并將以前所了解的一些東西重新加以認識、再細細地咀嚼、品味，學生的道德素質、人文修養、人生境界也就從中能夠得以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