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的遐想

晚秋。陽光明媚的周日早晨。

我抱著自己不滿兩歲的姑娘剛走出巷口，又碰到了我熟悉的學生譚園。他手中用塑料盒端著一個豆皮，看見我連忙熱情地打招呼。慢慢地走到我身邊，他弓下身把一次性筷子拉開，挑了一小塊，小心翼翼地喂給我的姑娘。過了一會兒，他說自己有事，騎著車一搖一搖地走遠了。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時光村落中的一幕幕往事，慢慢的在記憶的心湖中蕩漾開來。

現在他已上初三，我是他小學三年級的老師。那時，我和其他老師一樣，對他幾乎沒有什么好感。他的相貌算得上丑陋，由于小時患了麻痹癥，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他在學校是很有名的，上二年級時曾獨自一個跑到宜昌，還在火車站的條椅上睡了一覺。他雖然學習不好，可腦子并不笨。可能是看出我性情比較溫和，他就開始主動接近我。我們兩家隔得比較近，有時放學后，他就會悄悄趕上我。剛開始我很不自在，旁人看我們的目光我幾乎受不了。可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盡可能跟上我走路的速度，還主動和我說這說那。過了一段時間，也許是他不便的行走動作觸動了我的惻隱之心吧，再走路時我會慢些走，有時還跟他搭上幾句腔。

一年以后的一天，他跑到我家里。他顯得很高興，央求我陪他下象棋，也許被他那種死纏爛打的“精神”所折服，我也愉快地陪他下了幾盤。天漸漸黑下來，他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并且給我講經常在家里幫忙做事。原來，他的父母是做小菜生意的，他不僅要幫忙運送，還要幫忙把蔬菜上不干凈的地方清洗干凈。我見他還有這些意想不到的優點，忙忍不住問他：“那你爸爸媽媽是喜歡你還是你妹妹?”突然間，他的神色黯然了，低沉地回答：“當然是妹妹，她的成績比我好。”想不到家里人對他也是那個態度，我不由得有些同情起他來。

他還常常向我發出邀請，隨時歡迎我到他家里去玩。或者有幾個同學搞了幾個“節目”邀請我參加。每次我都淡然一笑，婉言謝絕，可他好像從來沒有生我的氣。真正讓我改變自己對他態度的，還是在我家發生了那件盜竊案之后。我家在市一所高中旁邊，—天，幾個小學生跑到學校玩，攀爬那里的鐵欄，看見我家后門沒有鎖，竟跑到我家三樓拿走了租房者的一百多元錢。家里的老人因為年紀大，三個只逮住了一個，我們回家后就來調查這件事。恰好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他認識那個被抓的男孩，我們根據那個男孩的交代去找另外兩個。譚園知道他們的家，就自告奮勇地帶著我們去找。左彎右拐走了很遠的路，終于到了。還沒顧上休息，他就主動跟這幾個孩子的家長講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倒顯得我這個大人有幾分多余。回來的路上，我對這個特殊的男孩充滿了由衷的感激。后來，他還經常提醒我：“陳老師，您要經常教育那幾個學生，要不然他們會變壞的。”在這樣的熱情面前，再深的偏見也都會冰消雪融。何況，無形中我們還成了朋友呢!

光陰荏苒，歲月流遷。現在，他再也不是幾年前那個邋遢的小男孩了，長高了許多，也整潔了許多。每次遇見他，我都會熱情地詢問他現在的學習和生活情況。也許，在別人眼中，他仍是一個相貌丑陋、成績很差的不受歡迎的學生。可在我眼中，他卻是一個多么優秀的男孩!他熱情善良的品格、樂于助人的精神不正是許多成績優秀的學生所不具備的嘛！

有時我就想，我們的教育是多么殘酷而可悲，以分數論英雄的做法使多少學困生整天生活在被歧視的陰影中!可他們卻從來不知反抗，也反抗不了這苛刻的評價制度。教育學告訴我們，人具有未完成性、超越性等多種屬性，我們卻總是以停滯的眼光去看待一個人，很少認真想想學生的未來究竟會怎樣。可時間是最公正的法官，它會使丑小鴨變成美麗的白天鵝，誰說考不上大學的他就不會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呢?老師們，讓我們以一顆寬容的愛心來對待這樣的另類學生吧!這樣，多年以后，我們就會擁有一份自己意想不到的驚喜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