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坤16歲了,讀初三。瘦高個兒,頭發留得長長的,吃飯、走路快如風,把時間都用在了足球場上。雖然身高快趕上姚明了,可就是渾不知事。爸爸的工廠半年沒發工資,他不知道問一問家里的日子怎么過?奶奶住進醫院了,他一周后才傻愣愣地問:“怎么呆在那兒還不回來?”家里的任何變故都影響不了他的生活,周末照樣在綠茵場上像野馬樣狂奔,夜晚抱著吉他跟同學們唱到半夜,看了書畫展回來便鋪紙揮毫要當書法家,三天后筆墨丟在腦后又在床鋪上擺開了圍棋,大前天崇拜寫小說的韓寒轉眼間又迷上了電腦游戲和聊天室……一天他在自己的小房間埋頭做作業,我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卻看見他課本下藏著《送玫瑰的技巧》?!鞍Α蔽衣牭阶约旱拈L嘆像鐵錨樣沉入大海深處,人家16歲的孩子能為父母分擔艱難,我的兒子怎么成熟得這樣慢!
中考快要到來了,足球場上明顯地寂靜了。兒子小房里的燈光經常亮到深夜,我們知道他在開夜車。因為全市只有兩所重點高中,城鄉十幾萬初中生都把目光盯在那里,只有從那里起飛,才能飛向北大、清華。兒子眼睛里爬滿了血絲,兩腮明顯陷落了。開始幾天,孩子的小房沒有半點聲響,靜得像寂靜的山谷,我和他爸走路都躡手躡腳的。再過一周,房里不時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我和他爸嚇得面面相覷。不幾天,兒子的房里又傳出“夜半歌聲”:“最辛苦的人是我,最倒霉的人是我,是我是我還是我……”
中考分數出來那天,鄰居家跟小坤玩得最好的一個同學考進了重高,而小坤以5分之差只能上普高。當然,進重高也可以,但需要交九千多元錢。
其實,在小坤緊張復習的節骨眼上,他爸下崗了。因為怕影響他的學習,我們一直瞞著沒說,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他爸早就偷偷在干摩托車送客的營生。一天夜晚,一直在小房埋頭睡白日覺的兒子突然走到我和他爸面前,紅腫著眼睛,聳拉著腦袋,吞吞吐吐地央求著說:“喂,你能不能向廠里借幾千元錢?我太想上重高了!我進了重高,一定爭氣,再變個人樣你們看……”我心里“格登”一顫,幾乎要嚷出來,可孩子他爸按住我手,平靜地說:“放心吧,我一定從廠里借九千元回來?!?/p>
小坤如愿上重高了,但他不知道是這幾千元學費我和他爸怎樣去還。只是從那以后,兒子變得沉默了,放學回家,總是不聲不響地爭著做家務事,然后像錐子樣一頭鉆進書本里。兒子真的在成熟了,聽到兒子房間不時傳來掀動書頁的“嘩嘩”聲,我就像當年插隊落戶在莊稼地里守夜時聽苞谷“咔咔”的拔節聲,隊長告訴我,這是苞米在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