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規定從那天開始,老師每天早晨到校后,必須在教學樓前集中學習做兒童廣播體操。
我們正隨著音樂伸臂、彎腰、踢腿,忽然,樓上傳來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我抬頭一看,腦袋“轟”一下炸開了,自己班的孩子不好好“呆”在教室早讀,竟然都跑到陽臺上看起熱鬧來了。我連忙向孩子們打手勢,暗示他們快進教室——別在陽臺上探出這么多小腦袋,影響多不好。這時,其他老師也都開始議論紛紛:
“這些孩子紀律觀念真不強,真是想干嘛就干嘛!現在可是早讀課時間呀!”
“現在的孩子一點規矩都沒有了,這個班的風氣真是差。”“早讀課不上,竟然跑出來看老師做操!”
沒過兩分鐘,導護老師已經跑上陽臺去制止這幫“好事”的孩子了。
我頓覺面紅耳赤,老師們的議論雖然不是針對我,可我畢竟是這個班的班主任,現在孩子出了紀律問題,這一切可都是我班主任的責任呀,而且全校也只有我們一個班的孩子出來看熱鬧。我真是越想越氣,慚愧自己治班無能,內心也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準備上去好好地“整治”一下這些惹“事”小家伙,同時也好好地“整頓”一下班風。
早操結束后,我快速地奔向教室,發現鬧事的孩子們都已端著書在一板一眼地讀了,顯得格外認真,好像是為了彌補剛下犯下的“錯誤”。看來他們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察言觀色”了。看著他們一個個悔改的樣子,我也心軟了……
下課時,我無意中聽到兩位學生正在聊早操的事。
“老師們做操真認真。我以后也要像他們一樣認認真真做好每節操。”
“是呀,是呀,老師的舉手投足都那么有力,非常精神。”
“沒想到老師們也要天天做操,我以后還要更認真地做。”
我靈機一動,平時,孩子們做操總是無精打采的,懶懶散散,訓斥了幾次總不見成效,何不利用這個機會讓他們談談自己的感受呢?
隨即,我在班上布置了一個作業,每一位同學就自己早晨的所見、所感寫一份“心靈獨白”。
第二天晨會課上,同學們都拿著自己的“心靈獨白”走上講臺,與大家交流。
小王說:“昨天我們違反了早讀課紀律,跑出去看老師做操是不對的,我們應該乖乖地呆在教室里讀書。”
小翠說:“每個人都有好奇心,我們看到老師也在樓下做操,只是好奇罷了,所以忍不住想去一飽眼福,所以一時間就把紀律給拋之腦后了,希望老師原諒我們。”
最令我震驚的是小雨的自白:“平時,我最討厭做操了,一板一眼,沉悶透了,所以我總是馬馬虎虎,應付了事。可昨天老師們的做操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為了集體的榮譽,再難受的操,我也會認真地去做。”
同學們的發言還在繼續,說話一個比一個深刻。聽了他們的訴說,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應該反省的不是那群天真、單純的孩子,而是我們——為人師表的老師。
孩子因為好奇而看老師做操,他們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卻要受到我們的制止,孩子習以為常的看熱鬧要被我們妄加叱責,甚至視為鬧事,孩子的一切孩子式行為要被我們無休止地扼殺……
長久以來,我們標攮著自己是孩子的引路人,我們經常告誡自己要“蹲下來”看學生,高喊“用孩子的思維看世界,讓孩子保持一份童心,一份童真”。可在現實的教育生活中,我們經常用成人的眼光看兒童,用成人的思維約束兒童的思維。
尼爾·波茲曼在《消逝的童年》一書中曾斷言童年的消逝不可擋。童年的消逝表現為好奇心的消失。好奇心使兒童沉浸在充滿未知和神秘的世界,它是教育中最珍貴和最微妙的領域,兒童與好奇心的消失相伴的是價值標準的失衡。
兒童過早地被成人世界所包圍的時候,也就是他們被逐出兒童樂園的時候,他們成了“成人化的兒童”。如果一個孩子從小就懂得“討大人喜歡”,這樣的孩子有多虛偽,這樣的兒童行為有多可怕!
后來,我領著那群可愛的孩子,來到了老師做操的地點,痛痛快快地看一回老師們做操。
接下來的幾天,同學們排隊、做操,勿須我多說,體育委員一聲令下,同學們的胸膛挺起來了,一招一式都顯得那么精神,效果出奇地好。
(作者單位:海門實驗學校小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