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張靖宇先生的長篇小說《眷戀》

一個偶然的機會，經中國人民大學余飄教授的介紹，在研究丁玲的專家楊桂欣教授的家里見到了張靖宇先生。張靖宇先生曾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在著名的“上甘嶺戰役”中，他是一位年輕英俊的作戰參謀。戰爭結束后，他馬上響應中央軍委的號召到大東北去開發“北大荒”。在這個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張靖宇先生把自己的青春、理想、信念完完全全地貢獻給了這個昔日荒無人煙而今卻已成為祖國大糧倉的北國之鄉。老人退休了，按說應該頤養天年，但張靖宇先生退休后，卻常常“坐立不安，寢食難寧，似乎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沖動”，驅使他去尋找他所眷戀的東西。于是，他甘坐冷板凳，靜下心來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和坎坷曲折的經歷真真切切地告訴廣大讀者。經過六年的精心打磨，在年已七旬之際，他終于如愿以償地捧出了他精心創作的長篇小說《眷戀》。書中的人物幾乎就是他和他的戰友們親身經歷的真實寫照，讀來不禁令人一贊三嘆，掩卷后又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我真的有話想說。

小說從朝鮮戰場寫起，把火熱的戰斗生活猶如身臨其境地描繪出來，寫得既激動人心，又倍感親切。回國轉業過程中人物和心理的描寫相當成功。朝鮮戰爭一結束，志愿軍被稱為“最可愛的人”。就在這鮮花和掌聲之中，他們突然來到冰天雪地的北大荒，去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整天拿著镢頭跟黑土地打交道的農墾工人。作者把這種巨大的環境反差所引起的心理激蕩描寫得淋漓盡致。

小說最大的特點是作者以真誠而樸素的情感把自己和戰友們的親身經歷作為原型，藝術地塑造了一大批曾經是扛槍行軍打仗的軍人，后來脫下軍裝去當農墾工的群體形象。那些剛剛從上甘嶺走下來的年輕軍官和戰士，來到北大荒這個曾經荒蕪人煙的地方，成了荒漠的開拓者。他們一到那里就按部隊的建制工作和生活，肩負著繁重無比的拓荒任務，克服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書中飽含真情地把陸嘯虎、楊帆、梁大雷、方拓、趙鐵、二保等一個個平凡而又可歌可泣的復轉軍人、墾荒人塑造成堅忍不拔的拓荒牛的形象。這些在當代文學史人物長廊中嶄新的、栩栩如生的光輝形象，經常在我的腦海里翻滾奔騰，多彩的生活和誨人的哲理常常使我的靈魂深深地被震撼著。

書中用大量的篇幅描寫一個班、一個隊、一個農場開拓黑土地的場景，折射出那個時代的整體風貌，謳歌了共和國的一個特殊的奉獻群體。這個特殊的群體在北大荒惡劣的自然環境中與父母兄弟天各一方、生離死別，搭的是不能遮風擋雨的小馬架、零下三四十度的大煙泡、冰冷刺骨的地窨子，到工地一踏上就別想活著出來的睡蓮泡，還經常遇到兇殘嗜血、出沒無常的野狼，不少人血灑農場，長眠在這塊黑土地上。這些復員轉業官兵從三戰荒原，到建成遠近聞名的現代化國有農場，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而這一切就像縈繞在作者心中的一部史詩，作者敘述得那樣滔滔不絕，又描繪得那樣真切動人。

書中不僅講農墾軍人的艱苦創業和無私奉獻的精神，還描寫了農墾軍人真摯的愛情。陳南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是一位老紅軍的后代。出身于這樣的家庭，本來完全可以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在大都市里過上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美好生活。可是這位當時別人眼中的千金小姐竟然拋下人人羨慕的大學生活，輟學到千里之外苦不堪言的北大荒來與從未謀面的一名普普通通的農墾工方拓結婚。也許有人會說，那個時代人們的愛情單調、乏味，不懂得享受，缺乏浪漫。這恰恰是他們最真實的生活。不過書中也有纏綿緋惻、凄美浪漫的愛情故事。年輕的青年軍官楊帆與女戰士白云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后來他們一起來到北大荒結婚成家。不久，一場大禍從天而降，聰明活潑的白云被莫名其妙地打成了“右派”分子。為了不影響楊帆的前途，善良的白云竟然不辭而別一躲就是30多年。大學畢業的女技術員慰聽愛上了楊帆，情不自禁地陷入了這個愛情的旋渦。當慰聽無意間知道這個秘密后，她鄭重地向楊帆承諾“當她回來的時候，我就離開你。只給你們站崗放哨，不論多么苦寒，也不管多少風險，我都守護著你和白云。”當慰昕和楊帆有了女兒以后，為了表示對白云的思念，他們給女兒取名“白瑀”。發生在主人公身上的愛情故事聽起來像是一個“第三者”插足的故事。其實不然，作者想通過這個苦澀而浪漫的故事告訴人們人世間至今還有著樸素而純真的愛情。真摯的愛情和愛情的圣潔是《眷戀》中刻意描寫的。書中還有梁大雷和淑萍之間真摯動人的愛情、趙鐵與陶卉一見鐘情的愛情、女工程師王耕婉拒趙鐵求愛的故事等。

作者用細膩的筆觸描寫了人間的真愛，還用深情的文字書寫對國家、家鄉和人民的愛。作者在書中以特有的情感抒發著他心中的真情：

藍藍的天空啊，流云如煙；潺潺的溪水啊，是黑土地深情的呼喚；大雁的家鄉啊，我的家鄉；我與家鄉啊，終身相戀。

青青的草原啊，一望無邊；流動的玉蘭啊，繪制出美麗的畫卷；羊兒的家鄉啊，我的家鄉；我與家鄉啊，終身相伴。

這段像詩一樣的文字充分表露了作者對這塊黑土地深深的眷戀，寄托著他對人民軍隊和復轉官兵的眷戀，表達了他對那個時代的眷戀。這樣的眷戀之情洋溢在整部小說中，傾吐著作者內心的情感，是那樣的真誠，又是那樣的真切。

(作者單位：中國解放區文藝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