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島靜夫日記》手稿的收藏者把手稿的發現視為“一個十分重要且十分重大的事件”,因為這是一批“千金難求,曠世難得”的“真品”,“是當年日軍侵華血腥罪行的鐵證”(《尋找荻島靜夫》,1—2頁);譯者亦強調日記作為史料的珍貴:“他(指日記主人荻島靜夫——錢里月注)無心記載歷史,卻以一名下級軍人的視野記錄了許多歷史的細節。將其日記與‘正史’通觀,其中所記多有‘正史’所未言及者,至少可補‘正史’之不足,故彌足珍貴。”(231頁)“讀了這些文字,……你就向真實的歷史邁進一大步了”(《譯后記》,232頁);而“編后的話”則更是強調“這些‘原生態’的圖與文”所具有的“日軍侵華血腥的鐵證”(236頁)價值。這些都是很好的話。所謂“真品”、“真實的歷史”、“原生態”,強調的無非是歷史原汁原味的“真”而已,故可以為“證”,且為不易的“鐵證”。
我相信,任何一位購買《荻島靜夫日記》的人都不會懷疑這種作為“鐵證”的價值,筆者也因這種價值而為自己能在早些時候購得該書而感到高興。那以日記原文紙面為裝幀的發黃的封面,每一頁的周邊留下的鉛色復印邊框的裝飾,以及一百四十幅照片——據說原影集里有二百零八幅照片(236頁)——都無不在提醒讀者,你是在讀一本始作于六十八年前而止于六十六年前的舊日本軍士兵的日記,可從中感知到出版者所下的一番功夫。所以,至少從視覺效果上來看,《荻島靜夫日記》會讓你有那么種歷史的感覺。
然而,包裝所帶來的“歷史感”和作為事實的文字內容,是不盡相同的。
首先,必須要確認讀者所閱讀的不是荻島靜夫日記的日文手稿原文,而是由日文手稿翻譯而成的中譯本。如果說“原生態”的話,當是指手稿原件,而由手稿翻譯過來的中譯本,只能算作“亞生態”。倘出示歷史的鐵證,那么也只能是作為文物的原件。據收藏者所言,日記原件由七冊日記本和一冊影集構成。現中文版所提供的信息是自昭和十二(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至昭和十四(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七日的日記,是否手稿的全部,不詳,但這是目前通過中譯本所能看到的此間荻島靜夫“陣中日志”(手稿原件語,參看封面)的全部內容。
其次,這并不意味著中譯本不重要,而是恰恰相反。在看不到手稿原件或即使看到原件而因不懂日文無法閱讀的情況下,《荻島靜夫日記》的中譯本,事實上就是絕大多數中國讀者接近荻島靜夫日記“真品”以及其中所記錄史實的唯一途徑。如果說,荻島靜夫以手記留下了一段歷史的“原生態”,且可為今日的“鐵證”,那么,對于中國讀者來說,中譯本也就在客觀上自然承擔著“證”的一翼,是否能證得準,證得實,就全靠譯文的忠實與準確了。
然而第三,也就是本文所要著重指出的問題,恰恰是譯文的質量令人非常擔心。
對譯文的忠實與準確產生懷疑,最初是來自一些細小然而卻又是顯而易見的錯誤。如昭和十二(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日記:
不知不覺今年就只有一天了,國內正忙著準備過年吧。這段時間里軍隊很悠閑,沒有什么辛苦的事兒。領取了很多過年用品,有很多的餅,可以好好地飽餐一通了,還買來了小豆做好吃的。
這里的“餅”,不應是中國的餡餅、油餅、燒餅、煎餅、月餅之類的“餅”,而應該是用糯米做的年糕,日文把這種年糕用漢字寫做“”,讀音mochi,是過年時一定要吃的食品。此處譯做“餅”就不通了。然而糟糕的是,譯做“餅”的地方還不止這一處,而是多處,如“餡餅罐頭”(九月二十七日,138頁)、“行軍餅”(二月十二日,166頁)等,好像這個日本兵入鄉隨俗,打進中國就大吃起“餅”來似的。
又如,一九三八年四月二日日記:
……在去巡查的那條街上,我看見了賣湯的店,深切地感受到中國人在怎樣艱苦地生活著。
這“賣湯的店”的“湯”就很費解,它如何使作者“深切地感受到中國人在怎樣艱苦地生活著”呢?看不到原文,不好判斷“湯”這個詞是否譯自“ス一プ”(即英文的soup),倘若是的,那么也就沒什么問題,不過,我還是懷疑很有可能是把日文中的“”(讀音yu)字直接變成了中文的簡體字“湯”,倘若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就又錯了。日文中的“”字,取漢字古義,做“開水”或“熱水”解,沒有現代漢語中“湯”的意思,故很可能是指賣開水的鋪子。由生活在中國北方的經驗可以知道,過去賣開水的店隨處可見,而只賣“湯”的店卻幾乎聞所未聞。
再如,一九三九年五月十四日日記:
這幾天又苦于痔瘡和水蟲。……
痔瘡可以懂,但“水蟲”是什么蟲呢?“水蟲”在中文里大概只會被當作某種“蟲子”來理解罷。其實,中文里并無這個詞,“水蟲”是日語詞,讀mizumushi,不是什么蟲子,而是“腳氣”之意。這句是說“這幾天又苦于痔瘡和腳氣”。
如果上述三例成立,那么就都屬于望“字”生義,是日譯漢當中的初級錯誤。
另一類問題是中文表述上的明顯語病。如,
八月二十五日晴楓樹下
今天,第五中隊帶走了有敵人的密探懷疑,就三十多個人,進行嚴格拷問(216頁)。
看不到原文,實在不好妄猜意思,不過根據這個句子已有的內容推測,是不是要說這樣的意思呢?——即“今天,第五中隊帶走了涉嫌是敵人密探的三十多人,對他們進行了嚴厲拷問”。
又如,“在軍人居住的地方,竟然還有電燈,太充分了。”(十二月二十三日,153頁)這句要說的是什么呢?
中譯本當中的這兩類明顯問題,使我對譯文的可靠程度產生了懷疑。
能夠推倒或證實這種懷疑的最好辦法,當然是對照手稿原文。然而,據封面提示,手稿為“四川建川博物館收藏”,不去那里似難見真品,因此,這也幾乎使懷疑變成了無從檢證的命題。還是得感謝中譯本的裝幀,它保留了三處日記手稿的復印圖片,從而得以借助這些“復印件”來核對中譯本譯文(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作者檢讀整理后的日文手稿原文就不刊出了,下同——編者)。
第一件手稿復印件是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日記。作為素材,這個手稿復印件在中譯本的裝幀中被用得最多,先后出現在封面、封二(作為背景)、第四十一和第一八一頁四處。
這篇日記的譯文在中譯本第四十一頁。為便于說明,列譯文對照如下。其中劃底線部分為中譯本漏譯之處,黑體字部分是筆者以為中譯本誤譯或值得商榷之處。如不做特殊說明,后面關于另外兩幅手稿復印件的譯文對照部分,均與此處相同。
[中譯本譯文]
昭和十三年(1938年)一月一日晴豐田紡織廠
在江南的戰地迎接元旦。—————今天我用新的照相機拍了些照片。下午三點左右,接到在南京路上發生了我軍三名士兵死傷的事件,大家都很緊張,其實我們依然過的是一個戰線上的元旦。今年又將變成什么樣子呢?
[對照譯文]
一月一日晴豐田紡織廠
在江南前線迎來了元旦。一直下到昨天的雨,今早也一下子就停了,天空晴朗,仿佛在祝福戰無不勝的皇國。從十點開始,遙拜皇居,三呼萬歲,此后舉行元旦的慶祝宴會。雖說是在前線上,可有鱒魚有甜點,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美味佳肴以及豐田紡織廠送來的酒等等,元旦氣氛之濃厚實在出人意料。宴會結束后,我才開始用照相機試拍。下午三點左右,有通報說,在南京路上出現情況,我軍有三名士兵死傷,大家頓時緊張起來。畢竟還是在前線過元旦啊!今年,狀況或許會有些變化吧。唯祈東洋和平。
對照兩種譯文,不難看出中譯本和手稿之間有相當大的不同。
第二件日記手稿復印件作為“日記正文”的圖片,插在中譯本第一三二頁,系一九三八年九月十日的日記。該段日記的譯文見中譯本第一三一至一三二頁。以下為譯文對照。
[中譯本譯文]
九月十日晴廬山山麓
今天早上,我大隊對于頑強抵抗的海參山前的敵人,集中炮火攻擊,上午九點完全占領了海參山,給予敗敵以猛烈地射擊,敵人蜂擁般地逃跑。下午三點,第八中隊前進占領了三角山。這時候聯隊本部也前進到大隊本部的位置,各個大隊集合起來,卻被逃跑到后方山里的敵人發現了,于是我們遭到好幾枚迫擊炮彈的襲擊。不幸一發炮彈落在了我們的附近,炸傷了十個人,其中有一個最終死了。我也不幸,爆破的碎片傷了我右手的食指,但是這是極輕的傷,不需要住院,不礙事的,還能夠繼續奮戰。—————我依然活在前線的彈雨中。今天我軍死傷了二十多個人。
[對照譯文]
九月十日晴廬山山麓
自今日清晨起,大隊集中炮火,對頑強抵抗的海參山前方之敵給予持續的攻擊,上午九時完全占領了海參山。由于對敗敵實施猛烈射擊,致使敵人終于招架不住,潰逃而去。三角山,由第八中隊前進且占領之,時間是下午三點。這時聯隊本部也前進到大隊本部的位置來。各本部集合,卻被敗走到后方山里的敵人發現,幾發迫擊炮彈在附近爆炸。不幸有一發炮彈落在我等所在一帶的山頂,有十人負傷,其中一人遂戰死矣。
我也不幸被碎片傷了右手食指,但傷得極輕,不住院亦不礙事,想必仍能繼續奮戰,可謂不幸中之幸。我虔誠地遙拜東天,叩求神佛保佑,以期今后之奮斗。
母親大人,還有弟弟們喲,守護好后方吧!我將一如既往地活躍在槍林彈雨的第一線。
本日死傷者二十余名。
這一段最大的問題還是漏譯,從劃底線部分可以看出,和筆者補譯出的部分相對照,漏掉了五十字左右的內容,致使兩句本來并不在同一個段落里的話,生硬地連在一起。經這樣一譯,意思全變了。原文的意思不是在慶幸“我依然活在前線的彈雨中”,而是“表決心”,即“我將一如既往地活躍在槍林彈雨的第一線”。
正如黑體字所標示出來的那樣,包括已經指出的部分在內,中譯本該段譯文,仍有多處不夠嚴謹和準確之處,為節省篇幅,在此不再一一述及,請根據手稿原文,對照譯文便是。
第三件是作為“日記正文”插入在中譯本第二○二頁的復印件,圖片為日記本對折兩頁,系一九三九年五月十二日日記的全部和五月十三日日記的前半。這兩段日記的翻譯在中譯本第二○二頁。以下為譯文對照。
[中譯本譯文]
五月十二日晴楓樹下
今天發放了夏裝,又收回了冬服。因為天氣驟然變熱,這樣多少也舒服一些,新式服裝的紐扣也是金屬紐扣的代用品。隊長要彈藥,因為不能充分滿足他的要求,就到這邊來罵了我一通。今天,通信班作了替換。五中隊的岡田中尉在戰場上受了傷,現已安全地回到了中隊。聯隊送來了有刺鐵線。
傍晚得到消息說:在金鳳州大約三百多名敵人渡河而來。于是我軍用聯炮轟擊他們。另外,其他地方也發現敵人逼近。何時又出動尚未可知,但我總有危機逼近之感。一刻也大意不得的戰場初夏啊!
五月十三日晴楓樹下
昨夜,三架飛機在我軍陣地上空飛翔,因為近來總是遭到敵人的反攻,已經形成神經過敏的反應了,擔心萬一是敵人的飛機怎生得了啊,其實并非如此,而是我軍的轟炸機空襲了重慶回來,知道實情后才放下心來。
謝埠市前線,敵人射擊非常猛烈。目前,撫河水減少得很厲害,輕易就能徒步涉水過河。不知道敵人什么時候進行渡河,在這里我們千萬不可有絲毫的大意。今天,大行李部的一部分在楓樹下露營。
前天,我把重要文件打包送往南昌,結束了瑣碎的事務,作好無論何時出動也能擊破敵人完成任務的準備,只是待命出發。
明天應該又要積聚背包了。
[對照譯文]
五月十二日晴楓樹下
今天發放夏裝交回冬裝。由于天氣驟然變熱,穿上夏裝也多少好受些。新式軍服上的紐扣這回也不是真的銅紐扣了。隊長請求補充彈藥,卻遲遲發不下來,急得他火冒三丈,連我也跟著挨罵。通信班換班;五中隊的岡田中尉戰傷,安全返回中隊;聯隊送來鐵蒺藜。
傍晚有情報說,金 ?州大約三百敵兵渡河而來,聯炮對其實施轟擊。其他各處均有敵逼近。不知何時又要出動,頗有危機迫近之感。不可片刻大意的戰場上的初夏啊!
五月十三日晴楓樹下
昨夜有三架飛機在我上空飛過,大為不安,以為莫不是敵機來了。最近也是被敵人的反擊弄得神經過敏。不過還好,知道是我荒(鷲)轟炸重慶返航,這才放下心來。
謝埠市一線,敵人射擊正猛。撫河也因最近水位急劇下降而變得可以輕易過,不知敵人會何時渡河,情勢不可絲毫大意。從今天起,大行李的部分人員將在楓樹下露營。
從前天起,就把重要文件打包送往南昌,暫時放下手頭瑣碎的事務,待機準備,以能隨時出擊破敵,完成任務。明天背包也又該集中了。
從譯文的“覆蓋面”看,似沒有前兩件中存在的那種漏譯現象,至少就形態而言,是“譯全”了,但仔細推敲,仍有漏譯、錯譯,尤其是譯得不到位的地方;至于譯語的,則更是通篇明顯的毛病——日記是在緊迫的戰場上寫就,讀手稿原文,言語急迫簡潔,但這一特征卻完全沒有在中譯本中體現出來。
首先,漏譯有一處,即“荒鷲”一詞。這是“二戰”中日本對轟炸機的俗稱,“猛鷲”之意,是重要的時代符號。日記原文將“荒鷲”的“鷲”,誤寫做“”,成了“荒”,這一誤字恰好體現作者的慌亂也未可知。因此,“我軍的轟炸機空襲了重慶回來”應為“我猛(鷲)轟炸重慶返航”才能完整而準確地傳遞日記中原有的時代信息。
其次,明顯的誤譯有一處。“隊長要彈藥,因為不能充分滿足他的要求,就到這邊來罵了我一通。”手稿原文中完全沒有“不能充分滿足他的要求”和“就到這邊來”的詞語,也就是說,譯者完全讀錯了。這一句的正確譯文應該是“隊長請求補充彈藥,卻遲遲發不下來,急得他火冒三丈,連我也跟著挨罵”。
第三,伴隨著譯文的,通篇都是翻譯得不嚴謹或不準確的句子。請看“五月十二日”日記譯文。
一、“今天發放了夏裝,又收回了冬服。”原文非“收回”,而是“返納す”即“交回”之意,故應譯為“今天發放夏裝交回冬裝”。
二、“新式服裝的紐扣也是金屬紐扣的代用品。”這是硬拿日語做漢語,所以作為漢語讀,意思就隔著一層。實際上,這里保留著一個關于戰爭的重要細節:隨著戰爭的展開,物資開始緊缺,日軍軍服上的紐扣不再是過去的銅紐扣了。因此,正確的譯文應該是“新式軍服上的紐扣這回也不是真的銅紐扣了”。
三、“有刺鐵線”至少也應譯做“帶刺的鐵絲”,其實中文里早有“鐵蒺藜”這個詞。
四、地名“金鳳州”(在中譯215頁又做“金凰州”),在手稿中為“金ぼう州”,中間的字究竟是哪個漢字還有待核實。
五、“何時又出動尚未可知,但我總有危機逼近之感。”“但”字是多余的,原文沒有轉折的意思,應該是“不知何時又要出動,頗有危機迫近之感”。
“五月十三日”日記譯文中也存在很多問題,請參照上面的譯文比較,不再贅述了。
以上所見,是第三件手稿復印件譯文所存在的問題,除了漏譯、誤譯之外,值得商榷之處幾乎遍布全篇,倘若是日語專業學生的翻譯習作,那么能否及格,也全要看先生是嚴是松,能否手下留情了吧。
前面說過,這三幅日記手稿的復印圖片,完全是在中譯本中偶然獲得的,充分符合抽樣調查所要求的“隨機”條件,因此,若由上述檢證結果而推及全書,那么《荻島靜夫日記》所本應具有的完整性、準確性和真實性也就非常值得懷疑了。
最近有報道說,荻島靜夫“陣中日志”手稿和影集原件已“被確認為國家一級文物”(《光明日報》,二○○五年九月十四日報道)。這似乎意味著就有關中日關系的文物等級而言,其重要程度已經超過了號稱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級歷史資料”的唐代“井真成墓志”——后者前不久前展出于名古屋世博會,之后又巡展于日本各地,引得日本天皇也來觀看。也就是說,荻島靜夫手稿和影集原件現居史證的重要地位無疑。誠如上述報道所言,其“具有‘證史’(證明歷史)和‘補史’(補充歷史細節)的不可替代的重要意義”。
然而,目前的中譯本所呈現的是日記手稿的全貌嗎?既已呈現的部分,又是忠實、準確的嗎?它可以作為“史料”插入千家萬戶的書架,進而收藏在無數個圖書館或資料室供更多的讀者閱讀嗎?它擔負得起史“證”之任嗎?
所謂“證史”也好,“補史”也好,其史證的想法都并不壞,但要想“證”,最好還是能出手稿原件的影印本,倘若暫時做不到,那么作為“代證”的譯本至少也應該是過硬和可靠的。也就是說,證就要證得準,證得實,只有準確扎實,才是為“證”之道;但在這之前,必須要認真。我認為,《荻島靜夫日記》的最大問題,就在于各個環節上的不認真,再加上裝幀設計的出色,就使問題更為嚴重。
根據中譯本里手稿收藏者、譯者和出版者所言,從手稿原件發現到收購到翻譯到聯系出版社到編輯校對出版發行,前后只用了一年多一點的時間,可謂是一道“趕”制出來的歷史大餐。現在到了該為這道大餐下一個評語的時候了。那就是,不認真的策劃,不認真的翻譯,不認真的編輯,不認真的出版審批,通過一次非常認真而成功的裝幀包裝,以“絕對真實”的名義,把一項本來非常嚴肅而重大的史證工作變成了一場兒戲。它所體現的全部的不認真和認真合加在一起,又無不警示世人,一段本來并不遙遠的歷史距今天已經多么遙遠,并且還在繼續遠去。這并不只意味著時間的流逝,更意味著把握歷史能力的喪失。歷史不會因“勿忘歷史”的激情而“回歸”,還需要有訓練的頭腦、高度的處理技術和十二分的認真,才可能轉化為今日乃至將來的遺產。《荻島靜夫日記》所暴露出的處理直接史證資料過程中的頭腦“幻覺”、缺乏文字檢讀和翻譯技術以及不認真等問題,或許正是對今天的大詰問:
我們有面對歷史的能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