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北大荒狼多,熊也多,若問北大荒人:“是狼好斗還是熊好斗?”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狼怕人,熊不怕人。”咋說呢?狼狡猾,膽兒小,一嚇唬就跑。熊兇殘,膽兒大,不怕死,越惹它越頂煙兒上。
7月,北大荒花多,蜂多,蜜也多。黑熊會趁人不注意,毛茸茸的前爪伸進蜂箱里,成群成團的蜜蜂在它的頭上轉,往它的身上叮,它竟全然不顧,照樣大把大把地掏蜜吃,養蜂人不住地吆喝,黑熊也不理睬。嚷急了,它才不緊不慢地騰出前掌,抹了把遮住眼前的長毛,斜了養蜂人一眼,不情愿地往回走。誰知剛走兩步,又轉回身來,俯身抱起一個蜂箱就跑。養蜂人呢,只能眼睜睜地瞧它把蜂箱抱走,哭笑不得。
初秋,北大荒玉米的紅纓打蔫了,剛出漿,又鮮又嫩。此時也是黑熊搶秋膘的時候,它不光啃,而是連啃帶拿。記得50年代,一位老墾荒隊員在玉米地里就和黑熊遭遇過。那天清早,天剛放亮,他去掰玉米。老遠,就聽見“咔吧”“咔吧”掰玉米穗的聲音。他接連喊了兩聲,卻沒人理他,照樣“咔吧”“咔吧”地只管掰。他有些惱火地順著聲響鉆進玉米地,呀,怎么滿壟溝都是玉米穗子?這不禍害人嗎?他更火了,徑直朝前追去。只見有一黑影左手掰,右臂夾;右手掰,左臂夾。循環往復,不知掰了多少穗,臂里卻只夾一穗。等看清是黑熊,“媽呀”一聲轉身就逃。沒逃出幾步,后背重重地挨了一掌,栽倒在地。等隊里人找到他時,他臉上已經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他住了半年醫院,總算養好了傷,但沒了鼻子頭,兩個鼻孔暴露在鼻骨上。鼻子頭是讓黑熊舔去的,黑熊不吃人,但舔人。它舌頭上滿是硬刺,像鐵刷子一般,啥人能抗得住它舔喲!
深秋,北大荒的山野呈現出斑斕的色彩。山上的梨兒黃了,葡萄紫了,榛子落了,采山貨的季節到了。北大荒的山葡萄多得很,哪個溝塘的大樹都是天然的葡萄架,爬滿了葡萄藤。黑熊見到葡萄便合不攏嘴,先摘一串兒放在嘴里,口水便流了出來,接著便一把一把地大吃起來,邊吃邊顫動著身子,像是要跳舞的樣子,一吃就是大半天。吃順口了,三天兩天不動窩,吃飽了睡,睡醒了再吃。可它不知道,時間長了,山葡萄在它胃里便發酵了,產生酒了,黑熊吃得過多,酒勁發作了,它們先是又打又跳,一會兒便醉得倒下了,睡了過去。采葡萄的人們先是不敢靠前,后來慢慢湊上去,膽戰心驚地摸摸熊的身子,它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人們的膽兒大起來,三五個人躥上前去,掏出繩索,麻利地把熊的四肢捆起來,捆得牢牢實實,再吆三喝四地抬回家去。當熊醒酒時,發現自己躺在村子里,竟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柱子上便大發雷霆,吼叫聲驚天動地,一陣緊似一陣,可是不管用,人們不但不怕它,還像看大戲似地看它發脾氣。黑熊感到奇怪,剛才還是好好的,怎么就被人綁上了呢?到底是咋回事,它怎么也弄不明白。
初來北大荒的人,進山采山葡萄不曉得防黑熊。有時,人被眼前的葡萄迷住了,只顧往筐里摘了,并沒注意前后左右有啥動靜。摘著,摘著,突然,頭上的樹“咔吧”一聲響,一個龐然大物泰山壓頂般地砸下來,不偏不倚,正好騎在采葡萄人的肩上。天曉得,樹上也有黑熊吃葡萄呢。千斤重的黑熊騎在人的肩上,當時就會把人砸得半死,不砸死也得嚇死!這是黑熊吃樂了,看樹下有人摘葡萄,想開個玩笑,卻沒有傷人的意思。有時,逢上黑熊心不順,見到人影就追。逃避黑熊千萬別往山上跑,因為黑熊前腿短,后腿長,爬山,人遠不是它的對手;也別照直跑,因為黑熊的前額毛長,遮擋它的視線,繞著樹空左右和它兜圈子,氣得它嗷嗷叫,仍是追不上。若沒有經驗,讓黑熊追上,它非把你打倒,舔傷,壓得不能動彈為止。
黑熊再兇殘,也斗不過北大荒人。北大荒人想出了很多獵熊的好法子,有挖深坑窖黑熊的,有在殘冬趁黑熊冬眠射殺的……到了90年代,北大荒的黑熊已經被好事者圍殲得為數不多了,加上法律的禁止,“獵熊熱”也冷了下來。黑熊在北大荒自己的樂園里生長繁衍著,隨著時代的變遷,北大荒人與熊達成了和諧關系。北大荒人和熊的故事仍在繼續著。
(杜牧薦自《遼寧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