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后,我選擇了離家300公里的一所大學。去學校那天,全家人都來送行。雖然我的車塞得密不透風,大家仍然堅持送各種禮物給我。媽媽送了雙粉紅色的兔子拖鞋,并告訴我:“這樣,你就不會跟室友的拖鞋搞混了。”
這時,外婆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左右手各拎一個塑料袋。“克里斯蒂娜,”她邊說邊把塑料袋塞給我,“有朝一日,你的心可能會受傷,這我們都曾經歷過,這兩件禮物是幫你找回快樂的工具。”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看到一口熏得烏黑的鑄鐵煎鍋,另一個袋子里是個遍體鱗傷的搪瓷煮鍋,我不禁有些失望。可是,一旁的媽媽卻羨慕地驚呼:“您要把家傳的煎鍋和煮鍋都送給克里斯蒂娜?”
“對。克里斯蒂娜一輩子都會用得著這兩件禮物。”
然而之后的三年多里,外婆的鐵鍋一直躺在角落里收集灰塵。
大學快畢業時,我認識了邁克,一個游泳健將,英俊瀟灑,談吐幽默,是眾女生眼里的傾慕對象。我對那段感情十分投入,日子變得忙碌而快樂,晚飯不是和邁克出去吃,就是用微波爐快餐代替,外婆的煎鍋上落了厚厚的灰塵。但新學期開始不久,邁克突然對我冷若冰霜,因為他又與另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墜入愛河。
聽說我失戀的事后,外婆馬上打來了電話:“克里斯蒂娜,還記得我給你的鍋嗎?”
“記得,”我故作輕松地說,“它們今天過生日?”
“它們是你的工具,”外婆熱情地說,“好好利用它們。”
我強壓著眼淚說:“對,拿它們互相敲打,制造噪音,別人就聽不到我哭泣的聲音了。”
“用它們做頓飯,請十幾個人來開派對。”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外婆,我不想見任何人,我需要一個人靜靜。”
外婆在電話那頭說:“我沒讓你請熟人。熟人來了準會憐憫你、安慰你,至多跟你抱頭痛哭。你需要請些陌生但是有趣的人,他們不知道你的傷心事,你忙著招待他們也沒時間傷心,不久受傷的心就會復原了。”外婆興高采烈地說,“別怕,我去幫你。下周五上午10點來汽車站接我吧!”
我的兩個室友,埃米和喬伊,覺得外婆的主意挺不錯,于是她們當晚就展開了行動,在各系的網頁中找出15個我們沒接觸過,但看上去挺有意思的同學的電子郵箱,請他們周五晚上來公寓參加我們的“陌生人派對”。
當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外婆也如約而至。剛下長途汽車,她就要和我一起去超市買菜。“您不累嗎?”我奇怪地看著神采奕奕的她。
“我是老太太,當然覺得累,不過今天你要干所有的活,因為你才是受傷的人。”
“不如您帶我去時裝店,”我回敬她,“一套昂貴的時裝對我也許有幫助。”
“怎么,想用對錢的心疼代替失戀的痛苦?”外婆毫不示弱。
下午,在外婆的指點下,我把西紅柿、荷蘭芹、迷迭香切碎;攪拌菠蘿蛋糕餡;把水果洗凈拼盤。除了做菜,外婆還說了很多別的話:“20歲前沒傷過心的女孩,就不算長大成人。就像鐵鍋,一口好的鑄鐵鍋要被油煙熏過很多年才會順手,到那時它就成了千金難買的寶貝了。”
公寓廚房沒有排油煙機,我于是敞開了門窗。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爐灶上煨著肉醬和香料,烤箱里蛋糕發出誘人的氣味。外婆擰開了收音機,我發現自己正隨著迪安·馬丁的歌聲輕聲哼唱。
聚餐的時間到了,我突然緊張起來:“如果客人不喜歡通心粉怎么辦?”
“那是他們的問題。”外婆不以為然,“你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今晚可以輕松地端出可口的飯菜,他們只會覺得你特別聰明能干。”
那次的陌生人派對在我記憶中總像車窗外的景物,急促而模糊。我只記得我們的笑聲、陌生人的說話聲、冒著蒸汽的鍋和滿屋子食物的香味。那天來了16位客人,很多人我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到。只有一個人例外,他就是我現在的丈夫。在我們以后的生活里,有好幾次,我們都需要靠外婆的兩口鍋渡過難關,收拾傷口,繼續上路。
外婆說得沒錯,忙碌和新面孔能強迫你走出自己陰冷的角落,這是療傷的前提。當你發現自己還笑得出來,還能感到開心的時候,你就向痊愈邁出了一大步。
(張玉卿薦自《婚姻與家庭》)
榮素禮/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