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初春,又一位中共元老級人物,一位真正的優秀共產黨員,久經考驗的共產主義戰士,我國金融、水電戰線出色的管理領導干部,在96歲時駕鶴西去了,他的名字叫李葆華。
也許年輕一代不很熟悉他的名字,那么他父親卻是家喻戶曉的英雄,1921年中共的創始人,中國最早的馬列主義導師,毛主席的馬列啟蒙老師——李大釗。
“近朱者赤”, 1925年,年僅16歲的李葆華就在父親李大釗的教育引導下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27年4月,年僅38歲的李大釗被反動派在北京殺害。在進步人士的協助下, 1927年冬李葆華東渡,在日本東京高等師范上學。1931年5月,22歲的李葆華在日本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并任中共東京特別支部書記。“九一八”事變后,李葆華返回祖國。他隨即組織了“上海留日學生會”、 “上海民眾反日救國會”、“上海反帝大同盟”等左派進步組織,展開了反日愛國斗爭。1932年他又奉命潛回北平,任門頭溝礦區支部書記,很快又調升為中共河北省京東特委宣傳部長、組織部長,領導人民群眾展開了艱苦卓絕的對敵斗爭。
1936年,不過27歲的李葆華被調升為北平市委書記,是中共歷史上最早和最年輕的北京市委書記。1945年七大會議上,他被選為最年輕的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在毛澤東統帥領導的解放戰爭期間,他被黨中央任命為北京軍區政委,北平市委第二副書記。1949年3月他在北京光榮出席了七屆二中全會和首屆全國政協會議。
在我戴著紅領巾的時候,因為和李葆華的長子李青(現為浙江省委統戰部長,省政協副主席)是北京育才小學同班同學,放學后常到李青家里玩耍,認識了這位身高近1.8米,經常戴藍呢帽和眼鏡的長者。
李葆華伯伯當時已是國務院首任水利部黨組書記、第一副部長,他與剛剛從平津戰役中起義的國民黨上將傅作義共同主持著新中國的水利事業。毛主席鼓勵傅作義和李葆華:“要合作得好,合作到底!”
水利部是當時中央部委中最具統戰意義的部委,李葆華任部長后迅速調整心態。他當時比傅小14歲,平時尊稱傅為“仁兄”,他這位“賢弟”盡力多做些艱苦細致的協調工作,既不能架空傅部長,也不能沒有自己的觀點和立場。對名利雙收的事,他已習慣于讓。使傅作義和他帶來的5位舊部親隨官員受到感染,很快適應了部里的工作,發揮了應有作用。
李青回憶:因為開局基礎打得好,父親和傅部長關系一直很融洽,決定大事總是先商量好,再拿到部辦公會上議定。這也說明毛、周兩位偉人縝密的用人之道。
新中國剛剛成立,滿目瘡痍、旱澇頻發。李葆華可謂是新中國水利的勇猛闖將和功臣。我不止一次聽李青講一個感人的故事,1951年暮春三月,天氣乍暖還寒。為了根治淮河,兩位共和國水利部長,親自到深山大河實地考察了半個多月。那時新中國剛剛建立,別說暢行無阻的“高速”沒影兒,就是像樣的公路也少得可憐,淮河上的橋梁也寥寥無幾。
兩位部長雇上私人一葉木舟,順江考察。李葆華總是小心翼翼,先扶年邁的傅部長上船。船家晃晃悠悠地撐船,他們在船上邊看地圖邊觀察地勢水流,技術人員不斷拍照、記錄。遇上小雨,就撐上一把油紙木傘……進入安徽省后,淮委會得知兩位部長的行程,連忙從蚌埠派船來接迎。他們繼續催舟東渡,在到洪澤湖途中受阻,窮山惡水地形險峻,兩位部長攜手徒步而行,后面警衛人員從山民家租借幾頭毛驢,馱著行李書籍用具。
他們沿著崎嶇沙石羊腸小道,邊爬山邊查看地形,此時傅部長已年過花甲,身體發福、胖大,不時氣喘吁吁,汗滴不斷。李葆華部長不忍心,請傅部長先坐毛驢歇歇。可是傅部長拄著竹杖笑哈哈地說:“我能堅持,慢慢爬就是了,小毛驢也很可憐,我這么重,它受得了嗎?”兩位部長和隨從人員都大笑起來。笑聲振動了春天的深山。
返京不過一個禮拜,有根有據的翔實調查報告就送到了國務院,經周總理滿意簽閱,又速送到了最高領袖毛澤東手里。毛主席、周總理根據水利部和專家意見,批準了治理淮河的方針是:“蓄泄兼籌”,也就是雨季能蓄水,旱季能放流灌溉。在水利部的領導下,歷史上最大的治理工程緊鑼密鼓地開工了。
李部長不但自己深入到各個水庫視察指導,一次還陪淮委主任譚震林副總理到了佛子嶺水庫工地。當時附近沒有招待所,兩個人干脆睡在一個潮濕的工棚里。工棚沒有防雨措施,漏雨夜兩人通宵達旦無法入睡。好在兩位也是從炮火連天的戰爭環境中走過來的,此事在他們看來也不足為奇,算不上艱難困苦。
1957年傅作義部長在山西視察水利工作時突發心臟病,從此傅部長主要養病,李部長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他以深入調查研究、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團結各層干部,為水利事業埋頭苦干了整整12個春秋。
20世紀60年代以后,李葆華同志調入中央華東局任書記并當上安徽省委第一書記。在安徽,他實事求是大力平反右派,堅持發展工農業,為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日夜操勞,被人民親切地稱為“李青天”。“文革”期間被莫須有罪名打倒批判幾年;后來他出任貴州省委第一書記,直到四人幫垮臺。撥亂返正后的1977年,他參加中共十一大,被選為中央委員,同時被黨中央任命為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兼黨委書記,直到1982年黨中央批準他光榮離休。幾十年的革命生涯,他對黨對人民殫精竭慮,受到黨內外有口皆碑的贊揚。
2005年,在李葆華同志去世的那個凄冷的2月,風在北京呼嘯著,我和同住南沙溝大院的全國政協常委伍紹祖都到李葆華同志居住了20多年的單元房去憑吊他。本來他可以申請住到新建的200多平方米的新宅中去,但這種事他永遠不會開口。不斷有人送來鮮花松枝,已經擺到了長廊和樓下院子里。我和伍紹祖熱淚盈眶對著葆華同志遺像三鞠躬,紹祖兄則飽蘸丹青在白緞帶上替他的父親、葆華老伯的戰友、原中央軍委秘書長伍云甫寫下了一副挽聯:“榮辱不驚,無私奉獻”“清正廉潔,后人典范”。這也說出了我和他的心聲。
放眼四壁,竟然沒發現一張名人書畫之類,再看李老不過十幾米的臥室可以說也是四壁徒空,沒有任何現代裝修,那里除了書籍以外,再沒有別的豪華裝飾品了。
我突然在李老書架上發現了一排高等數學、幾何學,還有微積分和化學、物理的書。我忙問:“這是你們哥幾個讀的書吧?”李青忙答:“都是老父親自學的書,尤其改革開放以后,他任貴州省委書記和中國人民銀行行長,說按照小平同志指示要建設現代化有特色的社會主義中國,沒有高等現代化的知識怎么行呢?那時他早已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了,仍在一只青燈下頑強苦讀這些數理化書籍——”
我不由肅然起敬,再對遺像深鞠一躬。抬頭看到靈堂里唯一的一副對聯墨跡(當然是復制品,李大釗生前所有遺物全部上交給了國家博物館):“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真是李葆華伯伯一生的寫照啊。
(萬伯翱,著名體育散文作家。我國前人大委員長萬里之子,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常務副會長。著有《燈下日知錄》、《少林將軍許世友》、《四十春秋》和《元戎百姓共垂竿》等。)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