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鈞督贛期間的得失探析

［摘要］李烈鈞任江西都督期間，為迅速穩定江西政局，在政治上采取改組都督府，讓革命黨人完全掌握了江西政權；軍事上則裁撤舊軍，把軍隊整編為一支革命的隊伍；經濟上則通過選用能人，開辦民國銀行，發行地方紙幣，活躍金融，開設公典等措施振興了江西經濟。然而，李烈鈞在督贛時期的用人方針及為整頓治安而肅清洪江會、解散民黨方面出現了一些失誤。

［關鍵詞］李烈鈞督贛措施得失

李烈鈞，原名烈訓，后易名烈鈞，字協和，別號俠黃，江西武寧人。青年時期就讀于江西武備學堂，后因成績出色被清政府派往日本學習軍事。在日本期間接受了革命理論，產生了革命思想，加入了同盟會。回國后，利用其在軍隊中的合法地位大力宣傳革命。辛亥革命期間，他對九江、安慶的光復及江西援鄂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民國成立后，江西雖然光復，但由于會黨、舊官僚、立憲分子的破壞，社會秩序極度混亂。在民眾的大力呼請下，李烈鈞在１９１２年２月被孫中山任命為江西都督，直到８月１８日南昌陷落，江西二次革命失敗。之后，李烈鈞被迫去職出走。李烈鈞督贛雖然只有短短的六個月時間，但在任期間采取了一系列政治、經濟等方面的措施，迅速扭轉了江西的混亂局面，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江西經濟、軍事實力的增強，為二次革命準備了條件。

一、李烈鈞督贛前的江西形勢

１９０６年１２月爆發的萍瀏醴起義，是孫中山創立中國同盟會后的第一次大規模的武裝起義，對江西的辛亥革命起了非常重大的影響。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人沒有掌握屬于自己的武裝力量，每次革命的武裝力量主要來自于兩個方面：會黨和新軍。在江西，會黨的力量也是非常強大的，特別是哥老會和武教師會。為了爭取會黨轉化為革命的武裝力量，革命黨人加緊了聯絡，并把江西哥老會和武教師會合并為洪江會。同時，加緊了對新軍的策反工作。在光復九江、南昌等地的戰斗中，策反過來的新軍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所以，江西光復后存在著兩大基本武裝力量：會黨和新軍。此時，作為光復江西功臣的會黨洪江會，以功臣自居，爭權奪利，騷擾百姓。江西光復之初，革命黨人就曾發出感嘆：“會黨發動易，成功難，即成而囂悍難制，不成則徒滋騷擾。”^[１]（ｐ４）會黨因自身存在的缺乏組織紀律性等一些陋習，在江西光復后，到處打砸搶，騷擾百姓。軍隊中的洪江會分子則更加囂張難制．以馬毓寶為首的反正舊軍官，因會黨擁護有功不服任何管束。以至李烈鈞上任伊始視“清匪”為首務，在其寫自傳時不無驕傲地回憶：“贛省光復之初，匪風甚熾，故欲治贛必先清匪。時匪首皆已潛逃，人民控案山積，乃派員赴各要地察探，……余以‘殲厥渠魁，脅從罔治’之法，處之，余匪斂跡，贛境父安，此到贛所辦第一大事也。”^[２]（Ｐ８６）這樣，九江、南昌等地就出現了非常混亂的局面，治安極差。這種情形引起百姓特別是資產階級上層分子的強烈不滿，極力要求一得力都督改變這種混亂局面。

在政治方面也顯得極為紊亂。江西光復后，介于認識的局限，革命黨人不是自己掌握領導權，而是以舊官僚和社會名流充當都督，他們首先推江西巡撫馮汝骙為都督，只是在其極力反對下才作罷。接著又推新軍二十七混成旅協統吳介璋、江西測量司司長彭程萬、九江光復反正軍官馬毓寶為江西都督。但他們不是不善于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就是資歷不夠不足以憑借自身的威望來震懾局面。而馬毓寶則因為體弱多病顯得懦弱無能。除了都督人選方面的混亂外，江西光復后，仍然存在著各自為政，擁兵自重的局面。除了名義上統治全省的南昌都督外，還存在著九江、萍鄉、廣信、贛州四個分都督，南昌都督實際上無法控制全省。李烈鈞就是在這種危急關頭都督江西的。

二、李烈鈞督贛期間的各項措施

李烈鈞督贛后，為扭轉江西的混亂局面，在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采取了一系列得力措施，迅速扭轉了江西的動亂局面。

１、整頓吏治。

江西光復后，大部分政權卻掌握在舊官僚，立憲分子及舊軍官的手中。他們為維護本階級的自身利益仍然維持著一些極為反動的政策，甚至屠殺革命黨人。九江光復反正后為江西都督的馬毓寶就曾“殺革命黨人，搞得社會秩序混亂”，^[３]（ｐ３５）而對藉會擾亂則過分遷就造成匪患嚴重，引起民眾的極大不滿。所以孫中山認為，“用人之際，務當悉心考慮，慎重銓選，勿使非才濫竽，賢能遠行，是為至要”^[４]。鑒于江西的混亂政治局面，李烈鈞上任伊始，就決定整頓吏治，改組江西都督府，讓革命黨人掌握江西政權。首先，他實行廢部設司，任命鐘震川為內政司長、魏斯靈為財政司長、王侃為司法司長、胡澤為交通司長、宋育德為教育司長、俞應麓為軍政司長、李國梁為工商司長。通過對都督府的改組使得江西的政權完全掌握在革命黨的手中。改組后的都督府清除了舊官僚及會黨分子，統一了全省的政令，加強了政府內部的凝聚力，為其后整編軍隊、肅清洪江會、整頓經濟等措施的實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２、整頓財政，振興經濟。

江西是一個內陸省份，經濟不很發達，加上封建官僚貪污腐化以及帝國主義的經濟侵略，財政早已收支不敷。革命光復之后，經濟情況更糟。光復時，查抄沒收的封建官僚貪污贓物被前幾任管理財政的人中飽私囊。江西在四個月內，四易都督，人事變動頻繁，不少人乘機貪污掠奪。在馬毓寶任都督前，鹽封、厘封、官銀錢號就早已被劫一空。另外，由于江西存在著各自為政的現象，各個地方都將各種款項截為己有。地方解款不至，導致李烈鈞督贛時財政極為困難。

為早日擺脫這種困境，李烈鈞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李烈鈞聘請理財能人徐秀鈞幫助整理財政。在徐秀鈞的幫助下江西開辦了民國銀行，發行地方紙幣，活躍金融，開設公典。他又派黃輯熙為西岸榷運局局長，大抓鹽運鹽稅。同時，為統一江西政權，李烈鈞下令取消除南昌都督之外的其它四個分都督府。經過這一系列的措施后，江西財政開始好轉，不但能自給還能向中央上交稅款。

其次，李烈鈞為搞活江西經濟，極力發展交通運輸。鐵路作為交通的重要方式對經濟的發展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然而江西的鐵路建設卻極為落后。清末籌辦的南潯鐵路費時費錢不少但收效甚微僅夠保本而已。李烈鈞督贛后，為發展經濟決定借款擴展鐵路并改組南潯鐵路有限公司。他認為，“此項借款成立，除撥還息金舊欠，以之購備材料，克日開工。一年之后，全路通行，商務運輸，營業必旺，三四年之后，積存公司所入之贏余，備還本息，不致無著，且該公司既歸公家監督，弊端可以剔除，借款歸還，較易為力”。^[５]借款修筑鐵路，表現李烈鈞的遠見卓識，為江西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動力。

再次，李烈鈞非常重視農業的發展。江西是一個農業大省。為推動農業的發展，李烈鈞采取了改善灌溉條件等一些有利于農業和農民的措施。他曾下令撥款興修水利和修筑圩堤。同時，為解決“浮糧病民”的問題，決定免除武寧一帶幾個縣的稅收。在李烈鈞的治理下，江西的農業獲得一定的恢復和發展。

３、肅清洪江會，整編軍隊。

洪江會是洪門中哥老會的一個派系，各山堂主要分布在兩湖和江西等省。江西的洪江會向來比較活躍。在１９０１年至１９１１年辛亥革命爆發十年間，江西洪江會曾多次參與反清起義，對推翻清政權做出了一定的貢獻。辛亥革命勝利后，洪江會會眾作為革命的功臣，由秘密活動轉入公開合法狀態，這促進了洪江會的發展，但是也出現了魚龍混雜的情形。面對會黨的迅猛發展，江西軍政府第一任都督吳介璋也試圖予以約束，曾把洪江會徒改編為民團。但是簡單的將會徒改為民團卻帶來了兩個嚴重的后果。首先，民團迅速擴展之后，省庫又無法解決其薪餉開支，只好由民團在各地自籌，民團搔擾地方，自然勢所難免；其次，江湖習氣難改的民團與新軍舊營的兄弟互通聲氣，以哥們義氣相激，以革命功臣自居，目無組織紀律，成了一支誰也控制不了的力量。比如在江西光復后，以彭木香、洪寶琳、陳細鬼、梅福祥等為首的洪江會到處發展會黨組織。這些人到處騷擾百姓，形同土匪，搞得社會不得安寧，民怨沸騰。

為維持治安，李烈鈞決定整肅洪江會，他采取“殲厥渠魁，脅從罔治”的分化分治的方針，派人把龍正文、陳細鬼和彭木香等首要分子捉回南昌，判處死刑，對混在軍隊里的暗中作亂的洪江會首要分子洪寶琳執行槍決。同時下令對遣散的民團予以合理的安置，江西社會秩序迅速改觀。

另外，在李烈鈞督贛期間，江西的軍隊人數也比前清增加了很多。前清時僅一個混成協，此時增加到兩個師，再加上水巡駐防各部隊，人數已達數萬，江西財政難以支撐。并且這些部隊僅南雷支隊紀律較好，戰斗力較強。其他都紀律不佳，士氣低落，戰斗力低下。因此，李烈鈞決定整編軍隊，除接收南京留守警衛軍外，南昌以南雷支隊為主，九江以馬毓寶原部為主，其余一律予以遣散。為提高軍隊的質量，李烈鈞又將原來的陸軍速成學校改辦成講武堂。江西軍隊經此次整編后，增強了組織紀律性，具有了一定的戰斗能力。通過這一系列的措施，李烈鈞最終穩定了江西的局勢。

三、李烈鈞督贛期間的失誤

李烈鈞都督江西，實受命于危難之際，在采取了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等一系列有力措施之后，迅速的扭轉了江西光復后的混亂局面，將江西的政權牢牢地控制在革命黨人手中。財政的改善，農業的發展，軍事實力的增強及社會秩序的相對穩定，為隨后爆發的二次革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增加了抵制袁世凱的籌碼。江西之所以能在二次革命爆發時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袁世凱的武力“圍剿”，與李烈鈞督贛時所取得的成就是分不開的。然而，李烈鈞在督贛期間也出現了一些失誤之處。

１、解散會黨及民團時有所失當。

辛亥革命勝利后，由于少數會黨分子的不法行為及革命黨人為爭取政權，迅速拉開了革命黨人與會黨的距離。孫中山就曾拒絕為美國致公堂作傳，黃興則多次批評會黨的不法行為。因此，辛亥革命勝利后，革命黨人立即就著手解散會黨。而這樣的結果則直接削弱了革命黨的群眾基礎。李烈鈞督贛期間，洪江會的不法行為導致社會治安的惡化。為穩定江西政局，肅清一些罪大惡極的會黨分子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但是，在解散全省會黨和民團時，李烈鈞表現得有點操之過急。而這一后果則表現為，二次革命爆發后，革命力量非常單薄，且得不到廣大人民的支持，而最終失敗。

２、對二次革命的爆發沒有作充分的準備。

孫中山在任命李烈鈞為江西都督后不久即被迫去職，李曾通電極力反對并表示愿意帶兵保衛南京。應該說，李烈鈞對袁世凱的所作所為是有所警惕的。１９１３年３月２０日刺宋案發生后及隨后的善后大借款，李烈鈞預知袁準備消滅革命勢力并妄圖專制自為，于是主張武力倒袁。但是由于種種原因，對于袁迅速采取武力手段“圍剿”革命勢力卻估計不足，沒有做好相應的充分準備。

首先，在發起討袁運動時錯過了最好時機。６月，袁世凱就下令罷免國民黨籍的江西、安徽、廣東三省都督，并派兵南下，挑起內戰。李烈鈞是國民黨幾個都督中最有實力的，也最為袁所嫉惡。李被免職后，孫中山派居正、吳鐵城前往南昌慰問，勸李不受亂命，宣布獨立。李當時頗為猶豫，認為：“被免了職才起兵討袁，人將以為戀棧挾嫌，豈能言順。”所以決定離江西至上海謁見孫中山后再作打算。于是６月１５日經安徽至上海，李烈鈞在上海分別見到了孫中山、黃興、陳其美等人，反復會商對袁策略，最后認為當前只有一途，就是舉兵反抗。此時，袁世凱卻早就為戰爭做好準備并迅速發動了戰爭。

其次，李烈鈞在離贛前沒有做應戰的充分準備，回贛后又缺乏一個周密的計劃。李烈鈞于７月７日才從上海潛返江西，７月８日抵達湖口，召集舊部第九、十兩團，及輜重工程兩營，于７月１２日占領湖口炮臺，檄告中外，宣布獨立。但是，這時已錯過了發動戰爭的時機，李烈鈞回贛后匆促應戰，也沒有時間來制定一個周密的計劃。比如，他把討逆軍總司令部設在前線突出的湖口地區，隨時受到敵軍威脅。７月２５日，北洋軍攻陷湖口，湖口失守后，總司令部后撤導致軍心動搖，一退而不可止，８月１８日，南昌陷落，江西二次革命失敗。

３、用人不當。

李烈鈞督贛后，對都督府、軍隊進行了大規模的人事變動，選用了徐秀鈞等一批有用人材，對于改善江西吏治，加強軍隊戰斗力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然而李烈鈞在用人方面也存在著一些失誤之處。比如，由于不夠果斷，致使一些首鼠兩端投機分子沒有得到及時處理。余鶴松是李的同學，是九江首義的功臣，居功自傲不服從李的裁編并有反叛之意。李曾提到，“余鳴皋（字鶴松）亦曾留日同學也，頗有異心”。^[５]（ｐ８７）因為同學關系，仍予以重用對其異心未加注意。后余倒向袁世凱并幫袁策反李的軍隊，造成惡劣影響。另外，馬毓寶部舊軍官劉世鈞在李裁編軍隊時表示反對并有反叛之意，但李未加提防仍任其為第二師師長，后在余鶴松的策反下發動叛亂。平叛后，李烈鈞不但不加追究反而仍用其為第二師師長。劉世鈞不久又受袁收買走到了李的對立面。李烈鈞曾重用的陳廷訓、魏斯靈等人后來都背叛李烈鈞投靠袁世凱成為革命力量的敵人。

這些因素后來都成為江西二次革命失敗的重要原因。８月１８日，南昌陷落，江西二次革命失敗，李烈鈞也不得不出走，結束了其短短的三個月督贛經歷。

總之，李烈鈞短短的督贛期間，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都采取了一系列果斷措施。這些措施的實施迅速控制了江西政局，穩定了江西的社會秩序，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江西的經濟、軍事實力，為江西在二次革命中首起反袁打下了基礎，這是其督贛期間的最大貢獻。然而，在這些措施實行過程中也出現了一些失當之處。民團解散得過早過急，擴大了革命黨人與會黨之間的矛盾，削弱了革命黨人的群眾基礎。在用人方面則由于不夠果斷，致使一些首鼠兩端投機分子沒有得到及時處理。對袁世凱的武力鎮壓革命力量估計不足等等。這些失誤都為江西二次革命的失利埋下了伏筆。當然，總體來看李烈鈞督贛期間的貢獻是主要的，失誤是次要的，我們不能茍求前人。

注釋：

［１］辛亥武昌首義記．卷上。

［２］黨人三督傳．李烈鈞等著，上海書店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版。

［３］李烈鈞．陳旭麓主編，項立嶺著。

［４］臨時大總統孫中山整頓吏治的批示和命令［Ｆ］．歷史檔案，１９８１年第３期。

［５］東方雜志．九卷二號。

責任編輯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