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人文發展指數是對人文發展成就的總體衡量。它是選取衡量社會發展三個核心指標,即健康水平、教育程度和生活水平三大部分指標加以整合而成的綜合指標。人文發展指數具有很強的沖擊力和影響力,也引起廣泛的爭論與批評。但人文發展絕不限于人文發展指數,應該超越人文發展指數本身,關注人文發展更廣泛的內涵,以及人文發展指數所具有的政治與政策指導意義。
關鍵詞 人文發展 人文發展指數
〔中圖分類號〕C8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06)05-0069-06
“人文發展”(HD,Human Development),也被譯為“人類發展”。人文發展理論是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表的人類發展年度報告的指導理論。人文發展概念及理論的正式提出是在該機構1990年發表的第一份人類發展年度報告《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1990》中。為了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人文發展水平,該報告設計了著名的人文發展指數(HDI)。人文發展指數一面世就引起了極大的爭論,但它還是伴隨著歷年的人類發展報告對國際社會產生了巨大影響。
一
人文發展理論不僅是一般學術意義上的社會發展理論,它還是聯合國的發展思想,對世界各國的發展實踐及政策產生直接的影響。因此,如何選取指標以及如何把這些指標整合為一個一目了然的指數對各國的發展現狀進行評估就是人文發展理論無法回避的挑戰。
“人文發展”是一個有著明確人文價值目標的發展概念,內涵十分豐富。《1990年人類發展報告》對人文發展作了如下界定:“人文發展是一個擴大人們選擇的過程。” 接著指出,“在發展的各個層面上,有三個最基本的選擇:人們過上長壽而健康的生活,獲得知識和得到體面生活所必須的資源。如果這些最基本的選擇不能得到,很多別的機會也就得不到。”同時指出,“人文發展還不止這些,還有一些受到人們高度珍視的選擇,包括政治、經濟、社會自由,創造和生產的機會,享有自尊和保障人權。”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1990,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0,P9. 不僅如此,人文發展還包括文化自由等十分豐富的內容。
如何通過一定的量化指標來反映如此豐富的發展內容確實不易。按說,對人文發展水平的測量應該包括一系列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指標,但由于實際操作的困難,人類發展報告從“三個最基本的選擇”的認識出發,選取衡量包括生活質量在內的社會發展三個核心指標,即健康水平、教育程度和生活水平三大部分指標,再加以整合,形成人文發展指數(HDI)。人文發展指數是對人文發展成就的總體衡量。它衡量一個國家(地區)在人文發展的三個基本方面的平均成就。具體為:
1.健康水平,用出生時預期壽命來表示;
2.教育程度,用成人識字率(占2/3的權重)以及小學、中學和大學綜合毛入學率(占1/3的權重)來表示;
3.生活水平,用人均GDP(PPP美元)來表示。 ③ 《2004年人類發展報告》,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4年,第259、255頁。 (是以購買力平價計算而不是按匯率計算的人均GDP的對數。)
以上是現在所使用的測量方法。實際上,自從1990年第一個人類發展報告發表以來,三個方面的指標基本沒變,但具體的測量方法有所修正。如對生活水平和受教育程度的測量方法都有所修正, 保羅·斯特里滕:《關于人文發展指數的爭論》,《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1996年2月,第13卷第1期,第35頁。 直至現在的計算方法。
某個國家或地區人文發展指數數值的具體計算方法是:首先計算出以上三個方面的指數(預期壽命、教育和GDP指數)的數值。為計算這三個方面的指數,先選定每個基本指標的最小和最大值(也被稱為“閥值”),通過以下公式計算出每個分項指標的指數,表示成0到1之間的數值:
分項指數= 實際值-最小值 最大值-最小值
各項指標的最大值或最小值(閥值)有的有客觀的域值,有的是人為的規定。三個方面的閥值是:出生時的預期壽命,最大為85歲,最小為25歲;成人識字率,最大為100%,最小為0%;人均GDP(PPP美元),最大值為40000美元,最小值為100美元(人均GDP100美元為國際貧困線)。HDI的最終數值就是這三個方面指數的簡單平均值。
以《2004年人類發展報告》中國人文發展指數計算為例。根據人類發展報告指標選取原則,即選擇某國家或地區可獲得的最近年度的數據,該報告采用的是中國2002年的有關統計數據。2002年中國人口的預期壽命為70.9歲,2002年的成人識字率為90.9%,2001/02學年的綜合毛入學率為68%,2002年中國的人均GDP為4580美元。則:
預期壽命指數=70.9-2585-25=0.765
成人識字指數=90.9-0100-0=0.909
毛入學指數=68-0100-0=0.68
教育指數=23(0.909)+13(0.68)=0.83
GDP指數=log(4580)-log(100)log(40000)-log(100)=0.64
HDI = 1/3(預期壽命)+1/3(教育指數)+1/3(GDP指數)=1/3(0.765+0.833+0.64)=0.745
根據以上方法計算出人文發展指數,從而給各國排出先后次序。蘇迪爾·阿南德和阿馬蒂亞·森于1993年建議把所有國家按人文發展水平的高低分為三組。現在采用的劃分標準為:指數值為0.800及其以上是高人文發展水平、指數值為0.500-0.799之間是中等人文發展水平、低于0.500是低人文發展水平。 ③ 由此看出,中國的人文發展水平處于中等。在2004年報告中,中國在世界所有國家和地區中排位第94位。2005年報告公布的中國人類發展指數為0.755,排名上升至第85位。
因為人文發展考慮的不僅是人們的基本需求,所關心的也不僅是發展中國家,它關心的是所有國家和地區所有人的選擇能力。艾迪爾·阿南德和阿馬蒂亞·森認為,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在促進人文發展時面臨的問題是不同的,一般而言,發展階段越高,需求層次也越高,因此,不同階段的國家計算HDI時使用的代表性指標也應有所不同。從1991年起,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又對HDI作了部分修正。主要有兩條;一是根據人均GNP對于人文發展的邊際貢獻率遞減的特點,將經濟變量的代表指標人均GNP改為人均GNP的對數;二是將HDI分別乘以性別敏感系數和收入敏感系數,將性別歧視和收入分配不公的負面作用在HDI中體現出來。但許多學者認為這一改進還遠遠不夠。根據阿南德和森的建議,對于不同人文發展水平的國家,在三個基本指標變量的基礎上,再增加一定的補充指標。即,對于低人文發展水平的國家,就采用基本的人文發展指標;對于中等人文發展水平的國家,在原有的基本指標的基礎上,在壽命范疇中增加5歲以下幼兒死亡率指標,在教育范疇中增加中學入學率指標,在收入范疇中增加貧困發生率指標;對于高人文發展水平國家,在中等人文發展水平國家指標的基礎上,在壽命范疇中再增加產婦死亡率指標,在教育范疇中再增加大學入學率指標,在收入范疇中再增加經基尼系數校正后的人均國民收入指標。這樣使得衡量人文發展的指標能較好地反映不同發展水平的國家的實際情況。
人文發展指標本身也在不斷的發展與完善中。從最初的反映人文發展平均成就的人文發展指數,發展到經過性別校正和基尼系數校正的指標,如性別發展指數(Gender related development measure, GDI)、性別賦權尺度(the gender empowerment measure, GEM),以及1997年公布的人類貧困指數(Human Poverty index, HPI)等修正指標。
不過以上這些修正指標基本上還只是起著補充說明人文發展指數的作用,還沒有做到在人文發展指數中直接反映這些情況。
二
與以往的經濟實績指標和經濟福利指標相比,人文發展指數(HDI)有其優點。可以說,它是反對GDP的產物,反對以GDP這一單一指標來衡量發展水平。它緊緊圍繞擴大人的選擇范圍這一目標,考慮到可操作性,選取能反映人的能力實現的三個最基本的方面:健康、知識和生活水平。這三個方面實際還隱含著許多沒有直接考量的因素,如醫療衛生、健康的飲用水、環境污染等都能間接地在健康指標中反映出來。同時,通過指標校正還可以反映收入分配不公形成的兩極分化對發展的負面影響,以及財富的“破壞性”影響,如富裕導致的營養過剩與貧困導致的營養不良一樣可以在人文發展指數(HDI)中的壽命變量上得以反映。也正是由于人文發展指數(HDI)的上述優點,它在國際社會中迅速得到廣泛認同。從1990年開始,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的年度人類發展報告都以人文發展指數(HDI)作為各國發展水平排序的主要標準。
人文發展指數(HDI)成為人類發展報告中最引人注目的項目,但同時也是最有爭議的項目。很多人認為它經不起推敲。因為,首要的是人文發展的概念本身就比任何一個指數或一組指標的內容豐富得多,任何一個指數與一組指標都難以真實地體現人文發展的全部實際情況。所以,有批評者指出,為什么要試圖簡單地用一個數字來表示國家和地區豐富內涵的人文發展水平?而且人文發展指數的三個組成部分的權重帶有隨意性,排除什么和列入什么也有隨意性。
甚至人文發展指數的設計者之一阿馬蒂亞·森也曾對其合理性產生過懷疑。他曾指出:“人文發展分析路徑的包容性與人文發展指數的專一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后者已經成為《人類發展報告》中的‘旗艦’。人文發展指數是為特定目的設計的,不過,用這種有用但智力上有限的指數來表明人文發展也許是個錯誤。自從我有幸與哈克一起設計人文發展指數,我就希望自己不是‘反對人文發展指數’的。” 阿馬蒂亞·森著,爾冬編譯:《簡論人文發展的分析路徑》,《馬克思主義與現實》(雙月刊),2002年第6期,第38頁。
森還指出,盡管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有充分的理由說明主要原因是受制于其它方面統計數字的缺乏或難得而無法操作,但人文發展指數如果只考慮壽命、知識和實際生活水平三個方面的指標,按照人文發展的理論和觀念,就還是難以完全反映人文發展的全部內容。該機構雖然注意到這些不足,為了揭示這些差別曾對數據比較齊全的國家按不同性別、地區和民族進行分解,也曾按照男女性別差別對HDI的數值進行調整,這樣處理的結果確實使各國的排序出現很大變動。但要進一步完善還尚待研究。比如要從哪些因素來修正原有的人文發展指數,各種修正指標各占多少權重等。國際學術界對此非常關注和重視,但各自的關注點不同,對具體指標的測算和數值的設定也未形成一致意見。如有些發展理論家要求承認“基本需求”的重要性;有些學者為“物質生活質量”的各種指標辯護;也有些專家關注“生活條件”的差異;國際干涉主義分子力圖要人們特別關注“世界各地兒童的生活狀態”;救濟組織則關注饑餓、疾病和死亡率而不是僅僅關注收入貧困;人道主義者則吁求人們享有機會分配方面的社會公正;還有些理論家在考慮經濟與社會評估的基礎能否實現從商品到能力,即從人們擁有什么到他們實際上可以做什么的急劇變革。 ② 阿馬蒂亞·森著,爾冬編譯:《簡論人文發展的分析路徑》,《馬克思主義與現實》(雙月刊),2002年第6期,第37、38頁。
森說:“與國民生產總值一樣,基礎教育、預期壽命、人均收入這三項指標無一例外地將焦點集中在經濟富足程度上。……必須承認,最初在尋找集合指標時,我沒看到什么優點,也沒有堅持關注《人類發展報告》提供的不同信息。對在一個簡單的數字中發現人文發展和貧困的復雜現實的嘗試,我曾向哈克表明過我的懷疑。……人們很自然會問,為什么要如此突出一個未能體現出使《人類發展報告》充滿魅力的豐富信息的簡單指數?” ②
還有人認為,自由是人文發展的終極目標,政治參與與人權是人文發展的重要內容,對人文發展的評價應該為這些方面設立指標。“因為一所監牢如若管理完善,囚徒的預期壽命也可以很長;動物園籠中的動物,基本生理需要也很好地得到滿足。” ④ 保羅·斯特里滕:《關于人文發展指數的爭論》,《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1996年2月,第13卷第1期,第41-42、42頁。 有些國家便是如此:在滿足人的物質需要、人的預期壽命與教育方面取得了長足進步,但是自由與人權方面進展不大。顯然要在人文發展指數中設立政治參與指標的確不容易。
對于能否把自由指數納入人文發展指數中也有不同的意見。保羅·斯特里滕認為,從總體上看,恐怕還是反對者占上風。原因有三:首先,人們可以說自由是如此之重要(而且是不要成本的,唯機會成本除外),其得失不可能從其它指標中得到平衡或補償,意即不可與其它指標放在一起共同構成一個指數;其次,政治情況遠比教育、衛生等等易于發生變化,政治指標會由于一場政變而在一夜之間發生巨變,所以如果加入政治自由指標,就會使人文指標不穩定;第三,對自由程度的評價往往比較主觀,其可靠性不如對預期壽命或識字率的測量。還有個問題是自由與人文發展的關系問題,是將自由指標作為人文發展指標的構成部分,還是應該由另外一些指標來衡量自由? ④
也有人提出,人文發展指數沒有包含體現文化自由方面的指標。人類發展報告也意識到自己文化自由指數的缺失。但任何衡量手段都必須建立在一個理論框架之中,必須能采集到足夠充分的數據,還必須具有可衡量性與可比性。但就目前來看,有關文化自由方面的數據極為有限,而且,“在準確反映出歧視政策、社會習俗和文化群體所面對的歷史忽視程度這類問題,尚存在概念和方法論上的巨大困難。” 《2004年人類發展報告》,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4年,第31頁。
還有些基本否定人文發展指數的激進觀點。如馬克·麥吉里夫雷在《世界發展》雜志上撰文認為,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使用的人文發展指數(HDI)包括的三個代表指標(人均預期壽命、成人識字率、人均GNP的對數)與人均GNP之間均存在著顯著的相關關系,所以HDI并未顯示人均GNP單獨所不能顯示的東西,因此,HDI是一個“多余的復合指標”。 馬克·麥吉里夫雷:《HDI:又一個多余的復合指標嗎?》《世界發展》(英文),第19卷第10期,紐約和牛津。轉引自:金玉國、李梅娟:《發展尺度的演進評介》,《統計與信息論壇》,1997年第4期,第10頁。 有人還認為,影響人文發展指數的關鍵因素還是“GDP指數”這種經濟指標,因為“健康指數”和“教育指數”在短時間內不可能有太大變化,認為人文發展水平的增長實際上就是“GDP指數”的增長;批評“將復雜的社會發展和人文指標一鍋煮,簡化為一組數據,具有很大的迷惑性和欺騙性”;認為經濟數據無疑不能代表“人文發展”的水平,甚至有可能阻礙“人文發展”的速度,數字的競爭,還會導致為了數據的排名增長不擇手段,并導致對人類真正的“人文”核心問題的漠視。并對長壽與教育的標準、長壽和教育與人文發展的關系提出質疑。 參見張檸:《棒喝:駭人聽聞的年度世界人文發展指數排行榜》,載:2004年10月19日新浪網。
這些爭論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人文發展的測量指標還遠非完美,尚待完善,或者如有些人所說,根本就不能也不必要用一個數量指標來表示內容豐富而復雜的人文發展水平。
三
不管人文發展指標有多么嚴重的局限性,但人文發展指數已經成為《人類發展報告》中的“旗艦”并被得到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認同這一事實說明,人文發展指數自有其優勢和合理性。我們既不能拋棄人文發展指數空洞地談論人文發展,也不能被人文發展指數所束縛,應該超越人文發展指數所限定的指標,關注人文發展更豐富的內容,從更廣泛的視角看待人文發展,還應該看到人文發展指數所具有的政治意義。
人文發展指數首先使我們的目光不是專注于GDP。過去對發展的關注主要集中于經濟發展上,將焦點集中于物質的富足程度上;在評價手段方面就簡單地以國民生產總值(GDP)指標代表豐富內容的發展水平。但正如肯尼迪1968年參加美國總統競選時的一段演講辭所說的:“GDP并沒有考慮到我們孩子的健康,他們的教育質量,或者他們游戲的快樂。它也沒有包括我們的詩歌之美或者婚姻的穩定,沒有包括我們關于公共問題爭論的智慧或者我們公務員的清廉。它既沒有衡量我們的勇氣,我們的智慧,也沒有衡量對祖國的熱愛。簡言之,它衡量一切,但并不包括使我們的生活有意義的東西。” 《GDP與我們的幸福》,《青年參考》,2005年1月19日。 人文發展指數選取代表健康、知識和體面生活三項最基本的、體現人類選擇能力與自由最基本內容的指標,目的就在于將人們對國民生產總值和其他片面的基于收入指標的注意力拓展到更廣泛、更全面的內容上來,特別是體現生活自由的兩種最基本要素,即生活期望和基礎教育上來。從作為國民生產總值的對手來看,人文發展指數取得了顯著成功。它的確成功地讓世界注意到了,衡量發展的數量標準,在GDP之外,還有一個HDI。而且,作為衡量發展的標準,人文發展指數比起像國民生產總值那樣單純基于收入的標準更具人性化。
作為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年度人類發展報告的顧問之一,保羅·斯特里滕就人文發展指數的積極意義指出:人文發展指標即使未加分解、未進行性別差異調整,也比人均收入較少誤導。其理由主要有:識字率和預期壽命的分布比收入的分布偏斜度要小得多;人文指標的平均數對分布狀況提供了一些信息;任一人文指標的向上移動都可以看作是狀況的改善;不論什么人健康和教育狀況有改善對整個社會都是有益的;人文指標既可揭示過度發展,也可揭示發展不充分的弊端;一個簡單的指標既能識別重要目標,又把它們同其它指標加以對比,這在政治上是很有吸引力的,它可以吸引決策者注意各個社會部門。保羅·斯特里滕:《關于人文發展指數的爭論》,《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1996年2月,第13卷第1期,第35-36頁。
但我們不能付于人文發展指數更多的東西。人文發展有其豐富的內容,而且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而人文發展指數僅關注其中的某些因素,完全忽略了其他因素,必然使評估實踐簡單化、片面化。但一個指數又不可能包含太多的變量,因為“包含很多變量將會降低任何其他變量的重要性。在復雜現實被轉化成一個簡單數字的過程中,信息靈敏度的喪失必然很大。” ④ 阿馬蒂亞·森著,爾冬編譯:《簡論人文發展的分析路徑》,《馬克思主義與現實》(雙月刊),2002年第6期,第38頁。 所以對復雜的社會發展的評價,不能指望任何指標的完整性,人文發展指數也不例外。人文發展指數只能對人文發展的當前形勢和未來前景作出有限的反映。但我們同時更應該超越顯得比較粗糙的人文發展指數,看到《人類發展報告》的其他部分包含的大量有關影響人類福利與自由的社會、經濟與政治特征的信息。我們完全可以將人文發展指數看成只不過是一個有限的發展指標。這也符合人文發展指數設計者的初衷,“哈克希望人文發展指數不僅能夠改善或者至少能夠補充國民生產總值,而且也能夠讓人們對于《人類發展報告》加以大量闡述的其他變量產生興趣。” ④
對人文發展指數本身的超越還體現在,“它們在政治上頗具魅力。它們給人的頭腦以強有力的沖擊,吸引公眾注意的能力遠勝過一長串指標外加定性的議論。……它們讓我們的注意力從一組項目轉移到其它組,就HDI而言,那就是使我們轉而注意到其它社會部門:營養、教育和衛生。” 保羅·斯特里滕:《關于人文發展指數的爭論》,《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1996年2月,第13卷第1期,第34頁。
由于人文發展評估是由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這樣的國際機構作出的,所以它就不僅僅是一般的學術性的社會發展理論,它具有很強的政治實踐指導意義。每年一度的人文發展指標測量無疑對各個國家和地區的決策者和政策執行者產生影響。同時,人類發展報告,依托聯合國,積極介入世界發展的一系列活動,并根據當前大多數國家面臨的挑戰,提煉出人類共同發展進程中的五項政策優先議程,這五項議程體現在多項聯合國條約中,因而也被稱為“紐約共識”。這五項議程是:
1、以擴大受教育面和改善健康狀況為目的的\"社會發展\"優先;
2、經濟增長從多方面為人文發展提供資源;
3、政治、社會改革以實現民主治理為目的,保障人權、增強集體力量、擴大參與權與自主權;
4、經濟、社會、政治政策以公正為目標;
5、全球范圍內的體制改革,為欠發達國家參與全球市場、全球科技、全球信息提供更有利的經濟環境。
社會發展優先針對當前許多不發達國家文盲率很高,很多人基本的健康、生存需求得不到保障的現實,旨在擴大貧困人口的受教育率,改善其健康狀況。人文發展議程應該優先考慮創造基本的教育、醫療衛生條件。《人類發展報告》曾提出分配公共開支應優先考慮人類基本需求,倡導“20:20原則”,即政府拿出財政的20%、慈善機構捐獻20%用于滿足基本需求方面的開支。類似的優先政策給許多國家和地區的政府帶來了挑戰,改變了人們觀察與思考發展問題的視角,使許多政府開始關注經濟以外的、以人的基本需求的滿足與選擇能力的塑造為取向的發展。
人文發展不因為把自身看作為GDP的對立物而無視經濟增長的重要性。特別是當今的許多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欠發展已經成為人文發展的巨大障礙,人文發展強調人們基本生活的滿足、教育機會的獲得、健康生活的保障都要依賴于一定的經濟增長。正是基于從多方面為人文發展提供資源這樣的認識,提出促進經濟增長政策。但從人文發展考慮,經濟發展的成果如何轉化為人民的福利仍然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
實現民主治理,擴大公民參與是人文發展一開始就持有的重要目標。人文發展所強調的“賦權”實際上就是要求建立一套政治和社會體制,以保障公民享有基本的政治與公民自由,保障自己的權益。人文發展重視制度對發展的重要性,強調民主制度不僅有消除社會與政治壓迫的作用,還能夠促進經濟發展與社會進步,更有利于公眾,特別是有利于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廣大民眾獲得基本生活需要和教育、醫療衛生等基本權益的實現。由于民主與參與指標的難以測量,無法從人文發展指數中直接反映出來,但民主參與一直是人類發展報告關注的目標,理所當然成為重要的公共政策議程之一。
對經濟、社會、政治政策的公正目標的關注,實際上是對人民的自由、能力及選擇權利的關注,也是對政治制度的民主化、社會政策和經濟政策的窮人優先、政府對公眾利益負責的要求。
“紐約共識”通過對經濟發展與社會發展、公民參與與社會公正、一國范圍與全球范圍的體制改革等的重視與倡導,直接推動了更多以人文發展為目標、關注人類福利的政策的討論與實施,體現了深厚的人文倫理關懷。這是超越人文發展指標的人文發展的又一重要意義所在。
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法政學院
責任編輯:心 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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