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社會民主主義的轉型

內容提要 在歐洲社會民主主義的歷史演進中，經歷了兩次較大的理論轉型。從社會民主主義向民主社會主義的轉變，是歐洲社會民主主義的第一次轉型。民主社會主義取代社會民主主義，放棄了暴力革命的主張，尋求以民主的方式實現社會主義。從民主社會主義向社會民主主義的回歸，是歐洲社會民主主義的第二次轉型。這次轉型不是簡單的回歸，因為社會民主主義不再企求以制度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而是在資本主義體制內實現社會主義的價值。

關鍵詞 社會民主主義 民主社會主義 轉型

〔中圖分類號〕D5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06)05-0051-05

一

社會民主主義作為社會主義運動的重要流派，是在對資本主義的批判中產生的。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帶來了社會財富的急劇增加，同時也產生了嚴重的社會問題，勞動權與財產權的分離，造成社會不平等的加劇以及嚴重的社會對立。在對資本主義的抗爭與批判運動中，歐洲早期的社會主義思想、民主主義思想與工人運動相結合，產生了社會民主主義。19世紀中期以后，社會主義的政黨組織開始建立，社會主義從理想變為現實。從1869年德國社會民主黨誕生開始，到1895年恩格斯去世，這是社會民主主義演進的第一階段。在這一時期，由于馬克思主義在工人運動中的主導地位，社會民主主義具有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含義，是社會主義的同義詞。當時的社會民主主義概念主要包含：工人階級組成政黨，取得政權；實行生產資料公有制，消滅剝削。

盡管馬克思主義在早期的社會民主主義思想中具有主導地位，但社會民主主義對許多問題的討論仍然呈現出多元的特點，比如對資本主義制度的認識，社會主義的運作模式以及實現社會主義的方式等問題。這種多元的特點一直貫穿于社會民主主義一百多年的歷史演進中，也是社會民主主義理論與實踐不斷發展的歷史原動力。

19世紀末20世紀初，資本主義發展到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國際社會主義運動面臨的形勢發生深刻的變化。從19世紀下半葉開始，第二次工業革命在歐美主要資本主義國家興起，資本主義的工業文明獲得新的發展，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發生某些質變，集中化、壟斷化成為資本主義生產的突出特點，生產的社會化程度越來越高。

與此同時，歐洲各國的政治民主化進程不斷發展，政治制度進一步完善。英國形成了穩定的兩黨政治，同時推進議會制度改革，擴大人民的政治參與，選舉權不斷擴大，選民人數大大增加。通過推行文官制度改革，建立了高效和清廉的政府，也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民主。頒布了司法條例，建立現代司法制度。法國頒布的集會、出版、組織團體自由的法令奠定了共和制的基礎。德國統一以后，也開始推進政治現代化進程。制定了帝國憲法，設立了按照普遍、直接、秘密的選舉制度選出的帝國議會和聯邦議會。

為適應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各國資產階級政府在經濟社會等領域也推行了一系列調整和改革，工人的經濟條件和社會地位有所改善。英國于1870年頒布了教育法，推行教育改革，加強教育普及。初等教育普及率到1900年達到80%。英國還放松了對工會及其活動的限制。加強了社會立法，注重解決突出的社會問題，改善了工人的勞動和居住條件。法國頒布了《工會合法化法》。德國也加強了勞動立法，確定每周6天工作制。推行社會保險，到1900年德國有500萬人領取社會保險。

歐洲各國普選權不斷擴大，使工人階級及其政黨的代表開始進入議會，獲得了通過議會和其他合法途徑逐步改善工人階級政治經濟和社會地位的可能，社會主義政黨和工會的勢力也在不斷壯大。德國社會民主黨在1890年的國會選舉中，獲得19.7%的選票，成為第一大黨。此后社會民主黨持續發展壯大，得到的選票數1898年突破了200萬，1903年突破了300萬，1912 年增加到425萬，占總票數的34.8%，贏得110個議席，成為國會中最強大的黨團。意大利社會黨也成為該國政壇的一支重要力量。1897年黨員人數2.7萬人，在議會有15個席位，1900年增至32個席位。

資本主義的深刻變革和社會主義運動面臨的新形勢，促使社會主義運動的領導人對社會民主主義的理論和綱領作出調整和變革，社會民主主義開始了第一次理論轉型。

1895年恩格斯去世以后，第二國際和德國社會民主黨的領導人、恩格斯遺著的保管者愛德華.伯恩施坦于1898年、1899年先后發表了《社會主義問題》、《社會主義的前提和社會民主 黨的任務》等著作，對社會主義運動的形勢和社會主義的未來方向作了闡述。伯恩施坦對資本主義即將崩潰的觀點提出了懷疑，他認為，壟斷資本主義的發展使生產更加社會化，所有 權和管理權分離，中產階級擴大，資本主義有了自我調節能力和適應能力，有可能和平地漸進地向社會主義過渡。因此，他反對暴力革命，主張利用議會斗爭等和平手段實現社會主義。伯恩施坦說：“隨著民主制度的增加，在我們其他方面的社會生活中緩慢地、但是堅定地開辟了道路的那種更為人道的看法，在意義更為重大的階級斗爭面前將不僅不卻步不前，而且同樣要為階級斗爭創造出更為緩和的解決方式。在一百年以前需要進行流血革命才能實現的改革，我們今天只要通過投票、示威游行和類似的威迫手段就可以實現了。” ②③ 〔德〕愛德華·伯恩施坦：《社會主義的前提和社會民主黨的任務》，北京三聯書店，1965年，第3、195、191頁。 社會民主黨目標是“促成和保證現代社會制度在不發生痙攣性爆發的情況下過渡到一個更高級的制度” ② 。他還強調了民主對于社會主義的重要意義，論述了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伯恩施坦指出，“民主是手段，同時又是目的。它是爭取社會主義的手段，它又是實現社會主義的形式” ③ 。他還提出，不能把馬克思主義看作一成不變的教條，隨著時代的變化，有些論點需要加以修正。

伯恩施坦的觀點概括地說，就是反對暴力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主張通過漸進的改革實現社會主義。他把社會主義完全等同于一個運動，認為運動就是一切，最終的目的是沒有的。

伯恩施坦的觀點，引發了國際社會主義運動內部的大辯論，他的觀點也在德國社會民主黨內和第二國際內部遭到了嚴厲批評。考茨基不同意伯恩施坦的觀點，他認為，帝國主義必然導致戰爭，資本主義正在走向最終的衰落和崩潰，強調階級斗爭和武裝奪取政權的必要性。羅莎·盧森堡則對伯恩施坦進行了更加激烈的批評。她認為，帝國主義、托拉斯、生產管理權和所有權的分離加劇了資本主義的矛盾，危機和革命不可避免。她主張通過群眾罷工、階級斗爭奪取政權，實現社會主義。羅莎·盧森堡支持建立無產階級政權。認為最廣泛的人民民主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基礎和必要條件。她既反對只講專政不顧民主的做法，也反對只講民主忽視專政的主張。列寧也對伯恩施坦的觀點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認為伯恩施坦的觀點代表了社會主義運動中的“修正主義”派別，背叛了社會主義，伯恩施坦《社會主義的前提和社會民主黨的任務》一書是“馬克思主義內部完全脫離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流派的宣言”《列寧全集》，第20卷，第115頁。 。

俄國十月革命后，社會民主黨人反對十月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國際社會主義運動發生分裂。列寧認為社會民主黨人已經背叛了馬克思主義，社會民主主義成為了修正主義和右傾機會主義的同義詞。提出馬克思主義政黨應當拋棄社會民主主義，改稱共產黨，并且成立共產國際，與社會民主黨人主導的第二國際相抗衡。

盡管伯恩施坦的觀點一開始遭到了激烈的批評，但卻代表了各國社會民主黨內部右派的主張，也得到了德國工會領導人的支持。這是因為，馬克思和恩格斯奠定的社會主義理論并沒有從原則上排除無產階級和平取得政權的可能性，馬克思并不排除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和平過渡的可能，只是在當時看來這種可能性比較小。而巴黎公社失敗后，各國社會主義運動的領導人認識到由少數人帶領群眾發動突然襲擊以奪取政權的策略已經過時，社會主義政黨必須通過長期的合法斗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才能成功地發動革命。

另一方面，各國民主參與不斷擴大，工人階級政黨的領袖和代表進入議會，為工人階級政黨從事合法的議會斗爭提供了可能。工人階級政黨勢力不斷壯大，黨員人數迅速增加，黨的組織機構迅速擴張，引起黨內官僚政治的滋生。對于這些人來說，黨的理想和最終目標已經降到次要地位，他們關心的首要問題是保住自己待遇優厚的崗位。工會運動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工會主要是通過在工人中組織互助、救濟和提供社會保障來吸引工人、擴大影響的。這些都促使工人階級政黨內部的一部分人熱衷于資本主義范圍內的溫和改良主義 。因此伯恩施坦的主張逐漸獲得了工人階級政黨內右派和中派的認同和支持。

十月革命后，社會民主黨人反對俄國革命和一般的暴力革命，開始與布爾什維主義劃清界限，仍舊維持原來黨的組織和名稱，仍舊把自己的主張概括稱為社會民主主義同共產黨主張的布爾什維主義對立。但社會民主主義概念的內涵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它的基本內容已經變成：主張用和平的、漸進的方式由資本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反對暴力革命；提倡一般民主，反對無產階級專政。

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社會民主黨人開始使用民主社會主義，以突出他們的主張與蘇聯式社會主義的不同。社會民主黨開始在一些國家執政或參政，在執政實踐中，社會民主黨的領導人和理論家不斷地提出和完善民主社會主義的理論。希法亭的“有組織的資本主義”理論、鮑威爾的“協商統治”和“國家政權的分享”的理論、拉斯基的“計劃化民主國家”理論、勃魯姆的“行使政權”論，都對民主社會主義理論的完善和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這些理論與社會民主黨的執政實踐相結合，形成了民主社會主義的理論。1951年社會黨國際通過的《法蘭克福宣言》集中體現了歐洲民主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各國社會黨根據形勢的變化和執政的需要，不斷調整、修訂自己的路線、綱領、政策，逐步形成了完整系統的民主社會主義理論。民主社會主義正式取代社會民主主義。

社會民主主義完成第一次轉型，民主社會主義正式取代社會民主主義，或者說社會民主主義發展到民主社會主義階段，從而呈現出與此前不同的特征。首先，民主社會主義更加強調民主對于社會主義的重要意義，認為民主是社會主義的本質、核心內容和最終目標，同時也是實現社會主義的唯一途徑。其次，民主社會主義強調其思想歷史淵源的多元化特征。社會黨人在堅持他們與馬克思主義歷史傳統的密切聯系的同時，不否認其思想歷史淵源具有多元性。他們認為，民主社會主義的思想淵源來自基督教、人道主義哲學、啟蒙運動思想、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和社會學說，以及工人運動的經驗。第三，民主社會主義主張社會黨應代表全體人民的利益，代表更廣泛的社會群體的利益，而不再以無產階級政黨的組織形式為本黨的特色，實現了從階級政黨向全民政黨的轉變。第四，民主社會主義堅持多黨制的立場，認同資產階級的議會民主制度，認為它完全符合社會主義制度下應當實行的那種政治民主的要求，相信在資產階級的議會民主制度下，可以實現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和平過渡。主張在現有的國家政治法律制度框架內實行漸進的變革。第五，民主社會主義主張實行混合經濟體制，不再堅持公有制是社會主義社會經濟基礎的主要標志，放棄了生產資料所有制的改造。主張利用稅收、財政、貨幣和收入政策等經濟手段，調節社會再分配，實現社會公正，最終實現社會主義。

二

二戰以后，歐洲民主社會主義的實踐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歐洲社會黨在執政期間推行經濟社會改革，建立福利國家制度，落實經濟民主和社會民主，推動了歐洲的社會進步。但是，70年代中期以后，民主社會主義的黃金時期結束，社會黨的政治影響普遍下降，民主社會主義進入了一個長達20年的“危機和自我懷疑的時期。”〔德〕托瑪斯·邁爾：《社會民主主義的轉型》，殷敘彝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43頁。

民主社會主義的在70年代以后危機和衰落，既有戰后歐洲經濟社會結構變化的原因，同時也有社會黨自身政策方面的原因。

首先，戰后資本主義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自我調整和自我完善能力，歐洲國家經濟飛速發展，大多數西歐國家進入高度發達的社會。這些國家的社會階級結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兩極分化的階級結構大為改觀，中產階級不斷壯大。作為傳統的社會民主主義的支持者，工人階級的大部分融入了龐大的中產階級，余下的是一些靠社會福利生活的“落伍者”。此外，作為社會黨主要支持者的工會勢力也呈下降趨勢，參加工會的工人所占的比重不斷減少。“社會民主主義的傳統范式及其社會基礎已經結構性的削弱了。一些人覺得，社會民主黨人極力謀求的再分配式繁榮，正是它自身衰落的原因。”〔德〕安勒·庫潑魯斯、約翰·康德爾：《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與變革》，見陳林、林德山主編：《第三條道路——世紀之交的西方政治變革》，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160頁。

其次，在后工業社會，隨著新社會運動的興起，社會黨的支持者出于不同的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利益，及其對社會民主主義的不同期待，持續地發生著變化，分裂為各式各樣的社會集團。其中包括婦女運動、和平運動和環境保護運動在內的新社會運動的積極分子大部分都轉向了綠黨。隨著選民在階級、階層、社會背景、個人生活方式以及亞文化等方面的多樣性的廣泛發展，要贏得多數就變得非常復雜了。社會黨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在堅持自己綱領的同時，又能吸引大量的選民。

第三，戰后社會黨人執政期間實行了全方位的社會福利制度，福利國家制度體現了民主社會主義關于經濟民主和社會民主的主張，推動了歐洲的社會進步。福利制度并不是社會民主主義的直接產物，戰后歐洲的福利國家模式實際上融會了不同的思想和政治主張。但歐洲大多數國家有關福利國家的傳統理論大多是由社會黨人的觀點界定的。對民主社會主義來說，它有兩個優先目標：恢復充分就業；讓所有人享有最低的社會保障。福利國家制度達到了讓所有人享有最低社會保障的目標，但福利制度帶來了沉重的財政負擔，這種制度本身也滋生了嚴重的官僚主義弊端，在許多國家出現了一部分靠社會福利生活的“懶漢”，影響了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社會黨人充分就業的目標也始終無法落實。福利國家制度無法徹底解決資本主義社會的公平與效率的問題，因此如何把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與社會公正結合起來，這是資本主義國家左翼和右翼共同面對，而又始終無法解決的問題。

第四，蘇聯模式社會主義的失敗，使西歐左派政黨的處境更加不利。一直試圖在自由資本主義與蘇聯模式社會主義之間進行“第三條道路”實踐的歐洲民主社會主義突然失去了參照系。而右派把蘇聯社會主義的失敗說成是整個社會主義運動的失敗，認為社會主義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社會民主主義世紀的終結”、“歷史的終結”等說法甚囂塵上。

面對70年代中期以來的“身份特征”危機，各國社會黨力求在黨的理論、政策、和戰略方面有所突破和創新，以英國工黨為代表的左派的“第三條道路”理論可以說是社會黨在思想和政策方面調整和變革的嘗試，歐洲社會民主主義開始進行第二次重大的理論轉型。

“第三條道路”反映了社會黨政治變革的普遍訴求。從內容上看，“它試圖超越老派的社會民主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英〕安東尼·吉登斯：《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鄭戈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三聯書店，2000年，第27頁。 超越傳統左與右的框架，在傳統左與右的理論與政策主張中提出一種新的綜合，具有一定的創造性。在價值觀上，繼續接受“社會公正”的核心價值觀，堅持民主、自由、公正，但放棄階級政治和左右劃分，反對將社會主義作為對資本主義的替代，也就是說不再尋求以社會主義制度取代目前的資本主義制度。

在經濟體制上，提出要建立既強調市場功能又強調政府作用的“新的混合經濟”。吉登斯認為，與舊的混合經濟不同的是，新的混合經濟主要不是指在國有企業和私有企業之間達成平衡的關系，它指的是實現管制與解除管制、社會生活的經濟方面與非經濟方面之間的平衡。楊雪冬、薛曉源主編：《“第三條道路”與新的理論》，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第63－64頁。 政府對市場不是起控制、支配的作用，而是要起到一種補充、調劑和潤滑的作用，以建立“有活力的社會市場經濟”。

在福利國家問題上，揚棄民主社會主義“從搖籃到墳墓”的社會福利政策，要改社會福利國家為社會投資國家，實行“不承擔責任就沒有權利”的積極福利政策，把社會福利改造成一種主動的福利；主張福利既是每個人的權利，也要求每個人盡義務，以此鼓勵形成自立而不是依賴性的福利政策氛圍。

在國家與市場的關系上，認為國家對經濟的責任是社會黨的一個基本理念，不能放棄，但在經濟全球化時代，已經沒有凱恩斯時代國家單獨調控的可能。政府為經濟提供條件而不是指揮經濟，并要利用市場的力量服務于公共利益。也就是說減少政府對經濟生活的干預和控制。在國家與社會的關系上，要求建立強大的公民社會，承認政府在社會領域的有限作用；主張多一些“治理”，少一些“統制”，實行一種“廣泛包容”的政策，以實現機會平等和公共參與決策。

社會民主主義的這次轉型還體現在對“民主社會主義”一詞的態度上。蘇聯式社會主義失敗后，右翼政治家、理論家極力宣揚社會主義失敗的謬論，社會黨人倍感壓力。社會黨的一部分人認為，蘇聯式社會主義的失敗使“社會主義”喪失信譽，繼續使用“民主社會主義”對社會黨是沒有好處的，主張用“社會民主主義”一詞代替“民主社會主義”。盡管社會黨人內部對這一做法存在爭論，但由于“社會主義”一詞被嚴重污名化，在近年來的社會黨文件中，社會民主主義一詞又逐漸取代了民主社會主義一詞。

從民主社會主義回到社會民主主義，不是簡單的名詞轉換，也不是社會民主主義的簡單回歸。根據德國社民黨的理論家托瑪斯·邁爾的解釋，“社會民主主義，就是民主社會主義，就是社會民主。”〔德〕托瑪斯·邁爾：《社會民主主義的轉型》，殷敘彝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10頁。 因此，這個用語的主體已經變成了“民主主義”。這表明，社會黨人的目標是賦予當前的民主主義制度以“社會的”內容，而不再企求以作為制度的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

縱觀社會民主主義的兩次理論轉型，我們可以看出民主社會主義繼承了社會民主主義的改良主義傳統，它們根據客觀形勢的變化，在政治理論和綱領上增加了一些新的內容和特色。戰后民主社會主義在歐洲的實踐表明，第一次轉型對于歐洲社會民主主義以及社會主義運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包括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內的科學社會主義者曾經對社會民主主義和民主社會主義進行過分析和批判，在社會主義運動內部也存在過分歧和爭論。現在看來，有些爭論仍然具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推動了社會主義運動的發展。有些爭論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時代的發展已經失去意義。因此，對于社會民主主義的第一次轉型我們應當給予歷史的、客觀的評價。

以“第三條道路”為標志的社會民主主義新的政治變革和理論轉型，表明社會民主主義開始由制度社會主義向價值社會主義轉型。社會民主主義淡化了對社會主義的制度要求，已經不再要求以制度取代資本主義，只要求在當前的社會中實現體現社會主義的平等、社會公正、民主等價值。目前，這一轉型在社會民主主義內部還存在著分歧和爭論，但這種爭論不是社會民主主義要不要轉型的問題，而主要是社會民主主義如何轉型以及轉型后社會民主主義的目標等問題。社會民主主義的這次轉型還處于開始階段，轉型成功與否，還有待于時間的檢驗。

作者單位：浙江省社會科學院

責任編輯：張 蓬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