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或騎車,或走路,時常會有一陣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不用說,不遠處一定是有爆米花的小攤子了。這種小攤兒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有的,而且越來越多,發展速度之快令公用電話亭也自愧不如。其所需家當十分簡單,一個經改造過的舊高壓鍋,兩個塑料籃筐,一袋玉米粒及一些糖、油、香精等調味劑,只半米見方的小桌便分設得停停當當。有心買者只需停車駐足或眼光停留,腳步稍緩,賣者即會上前招呼,手腳麻利地操作起來。這買賣的另一好處,在于賣者省卻了吆喝的苦差,每一鍋新鮮出爐的閃著金黃油光的米花兒,散發出誘人奶油甜香,由風送出,直逼人的口鼻,鉆入人心里去,這便是最好的無聲廣告了。陸游的那一句“花氣襲人”放在這里再貼切不過,只是這花并非蘭花、桂花,而是這黃燦燦、香噴噴的爆米花兒,陸翁有知,一定要大跌眼鏡的吧。
提起爆米花兒,兒時那種走街串巷,攜了許多沉重的家伙,拉著長長吆喝聲的行當似乎更為名副其實。還記得兒時的我們站在一旁,看著爆米花的人將滿滿一碗白米緩緩傾入烏黑的鐵爐,然后從一個小瓶兒里倒出些許白粉粒,放入爐中,當時不知是何物,卻學著大人的樣子大膽地添上一句“多擱些”,現在想來,應該是糖精。
爆米花的人擰緊爐蓋,把它架在炭爐上,便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手來回地扯著風箱,一手不停地搖動鐵爐的柄,使那大鐵球似的渾身烏黑的家伙在火上不停打著滾兒,我想象著那白花花的大米粒在鐵球中也跟著在翻筋斗了吧。火舌不斷舔著旋轉的鐵球,也映著搖爐人的臉。臉是黑的,手是黑的,所用的風箱、麻袋也似從煤堆中扒出來的一般,只有爐中的米是白的,爆出的米花兒是白的。我們想象著那漫天飛雪般白花花的景象,焦急地等待著。等待的過程是幸福的,也是漫長的,每每看到他停一下,掀起鐵爐,我們便急急地說:“好了!好了!”準備要捂耳朵散開了,誰知他不過看看火,添一添炭,又接著搖起來。只不過是虛驚一場,大家放下心來,繼續等待著。到終于好了時,那人便拎起鐵爐,放入麻袋里,似乎只是用腳一踏,同時身子向后一拔,這一使勁,鐵爐便似在袋中爆炸了一般,“砰”地一聲響,震得地面也動一動,四鄰五舍又有幾家探出頭來,我們早捂了耳朵跑得更遠些,待一陣煙霧過后,見爆米花者拎起袋子,便奔了過去,撐開籃子,讓其將袋中黃豆大小的米花兒盡數倒進去,眼見籃中的米花兒越來越多,直至撐得鼓鼓的,發出珍珠般潤瑩的光澤和溫熱的香氣,于是將在手心里已攥出汗來的五角票子交與爆米花者,提了籃子,眉開眼笑地回家去,那神情仿佛豐收了的老農。
那時也有爆玉米粒和黃豆的,但爆出來不如大米的松脆,其中夾雜了些許嚼不爛的渣子,往往要咳皮吐核,故多爆大米,是一種老少皆宜經濟耐吃的閑食。
不知從何時起,被大人小孩所熟知的爆米花兒身價飆升。只不過,是美國來的玉米花兒唱了主角。漂亮干凈的玻璃櫥柜里,旋轉的機器不斷涌出可愛的玉米花兒,飄出陣陣醉人的濃郁奶油香。美國爆米花兒衛生、好吃,但身價頗高,非平常百姓所能經常問津。于是,爆米花兒的小販就把它進行了“中西合璧”,這種經改造過的爆米花兒既保存了美國奶油米花的原味,又降低了制作成本,經濟耐吃,比較符合大眾消費。
如今兒時的爆米花兒幾乎很難看到了,卻常常想念。街上的玉米花兒雖好,但吃長了有一種香甜得發膩的感覺,于是便憶起小時擁著一籃無油的大米花兒,一面看電視,一面抓起滿把的米花兒往口里塞,吃上半天,也不會發膩,只有米香。想歸想,要真的再做一次卻是難的,不要說爆米花的攤子難尋,就是偶爾碰上了,也自忖不是小孩子了,實在不好意思向母親討了米去爆,又恐爆了一大籃回來吃不消,倒要吃母親一頓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