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珠不是淚珠

我是一個鮫人，生在一百年前。在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是一個不平凡的鮫人。我的母親，這個族的族長，對所有的鮫人宣布，我是這個族的圣女，一個百年轉世的圣女。在我懂事的時候，母親召集了各個部落的首領，舉行了一次聚會，在所有的祭祀儀式舉行完畢之后，母親把我帶到了一個高臺上，把一個發著藍光的東西放進了我的嘴里，然后，我感覺那東西流進我的肚子里。母親對著所有的首領宣布，鮫人族的圣物又回到了圣女的身體里，從此之后，我們的族人又可以接受神的恩惠了。

母親跪到在我的面前，親吻著我的腳，流下了眼淚，她用顫抖的聲音告訴我，我是一個苦命的孩子，我要接受如此重的擔子，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我們這個族。母親說：“孩子，我對不起你，誰讓你成為了圣女的。”

后來，母親告訴我，做圣女并不是一件如我想象中那么好的事情，我所要接受的磨難，是我這一生都難以想象的，因為以前的圣女的結果都不是那么美好。仿佛作為圣女是注定要接受一個悲慘的命運一樣。

母親再三告訴我，我的一生注定了只能流一次眼淚，而我流下的眼淚，必將成為無價的寶物，如果我流下第二次眼淚的話，我將接受神的懲罰。

所以后來我在海里的生活是沒有憂愁的，母親害怕我受到傷害，所以任何事情都是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母親說這不是在寵我，而是作為對我的一種補償，那時的我早就已經明白，母親是不想讓我流下眼淚。

所以后來，為了讓母親放心，我開始學會去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有任何的感情。但是我知道，我所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我的母親，為了讓她放心，因為她在漸漸地老去。

十六歲的時候，我已經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幾乎已經完全沒有了感情。我不再笑，也不再哭。母親對我感到放心，但是她沒有夸獎我。

可是就在那一年，突然有一天，各部落的首領突然發來消息，說河洛族馬上就要進攻我們。

我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攻擊我們，他們是要捕捉我們，讓我們去為他們服務，聽說在我出生之前他們每年都要在一個固定的時間來大量捕捉我的族人，年輕的女子被賣去做歌奴，而強壯的戰士被殺死，剝下那層長在身上的鎧甲，稍微加工一下，就會成為頂級的武器或者防具。

能保留下來的只有一些年老的鮫人、孩子和那些長相并不突出的女鮫人。為的是繁衍下一代，好讓他們再來捕捉。

母親告誡那些首領，讓他們回去做好準備，絕對不能讓河洛捉住。

可能幾十年前由于我們鮫人的反抗，河洛們已經不敢輕易襲擊我們了，至少我出生的這十幾年還沒有發生過，但是現在為什么會這樣?

等到那些首領走了之后，母親告訴我，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活下去，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我問母親，我們曾經打敗過河洛，但是現在為什么要這么說。

母親說河洛是不容小視的，他們的實力十分強大，這一次他們敢來攻擊我們，肯定是已經有了十分的把握。

隨后的幾天里，海里像是著了火一樣的忙碌。戰士們都在做著準備，而他們在見到我之后都會伏下身子，親吻我的尾鰭，并說要求神的保佑，我在這個時候總會摸著他們的頭，說一些鼓勵他們的話。

而其他的女人或者孩子，也都在準備，準備怎么樣活下去。

終于有一天，一片陰影遮住了海面，母親說，那是河洛的船，他們來了。

所有的人都去做該做的事情了，母親讓我呆在水草中，千萬不要出去，陰影在我們上空停留了很久，戰士們用鋒利的長矛去攻擊那艘船的船底，但是沒有任何效果，那船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一會兒，我看到船上面往海水里傾倒什么東西，我想，那一定不會是香酒。

他們倒下來的東西是綠色的，那種讓人惡心的綠色。但是偏偏散發著無比誘人的香味。那東西在海水里翻滾，慢慢地擴散。慢慢地接近海底。

我開始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因為我看到所有的人都在搖搖晃晃的，我突然明白了那綠色的液體一定是一些有毒的液體。

我趕緊抓起了一把水草，堵住了鼻子和嘴巴，但是依然感覺到頭疼欲裂。

過了沒多久，我的族人全部倒下了，母親是最后一個倒下的，倒下的時候她在看著我的方向，我知道她要告訴我什么，所以使勁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母親是看不到的，但是我確信母親在倒下的那一瞬間，嘴角上分明有了微笑。

所有的人都倒了，惟獨我，但是我的神志已經很混亂了。綠蒙蒙的海水仿佛把我置身在一個極端恐怖的環境里。我害怕，我的身子在發抖，但是我沒有哭，我不想讓母親不放心我。

我看到從船上丟下來幾根繩子，接著就有幾個穿著古怪的家伙順著繩子爬了下來，他們的個子非常的矮小，我敢說，如果他們不用這種卑劣的手法，他們絕對不會是我們的戰士的對手。

那幾個矮小的家伙，走在綠蒙蒙的海水里，用一根長長的木棍在檢查所有倒下的鮫人的身體。

一會兒他們發出了奇怪的聲音，我看見從船上滑下來一個很大的網子，落在了海底，那幾個矮個子輕松地將一個個已經倒下了、毫無反抗之力的鮫人丟在網子里。在裝滿了這個網子以后，他們又發出了那種奇怪的聲音，網子被收回了。

但是他們還沒有離開海底，還在尋找著什么。他們檢查著一具具的身體。忽然，他們停在了我母親的身體的面前，我想，他們一定是對我母親胸前的那獨有的文身發生了興趣。但是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我吃驚，他們撿起了一個戰士丟在海底的刺槍，將它對準了我母親的身體。

我突然感到了一陣恐慌，我不顧一切地沖出了水草，沖向了我的母親。

但是我剛剛沖出去，身子就軟了下來。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覺。

后來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但是我醒來以后卻發現我躺在一張舒服的床上，一張非常舒服的床。但是我卻沒有任何放心的感覺，我似乎覺得這張舒服的床上似乎隱藏著什么東西，我的腦子里不斷地回想我所記憶起的一切：我的母親，我的族人，我在海里面所擁有的一切，還有那天悲慘的經歷。

我的母親，我的母親現在依然不知道下落，那天我昏迷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很想知道，可是卻沒有辦法知曉，我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我怕會招來災禍。我飛快跳下了床，但是卻沒有站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的尾巴，已經解開了，露出了兩條修長的腿，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一直包裹在尾巴里的腿，也是我第一次離開海。

我不知道該怎么去控制這兩條腿，它們似乎完全不聽我的命令，好像是兩條癱軟的蛇拖在我的后面。我只好慢慢地爬到墻角，一個在我看來是最最平常的地方，我覺得那里是安全的。

好久我才爬到了墻角，我努力讓我的身體縮緊，想尋求一種最有安全感的姿勢，好久，我才平靜下來。

我開始慢慢打量這個房間，我驚呆了，這里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是一種無法說出來的感覺，這里的每一件東西都是那么讓人贊嘆，但是看著這一切，我忽然間感覺到惡心，不知道為什么，這些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東西讓我感覺惡心，尤其是那個架子上的人偶，可以說是十分的完美、精巧，但是在我看來卻好像在哪里看到過的，而且絕對是留給了我那種極不愉快的回憶。

門打開了，兩個袖珍的少女走了近來，規矩地站到了門的兩側，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陽光肆無忌憚地沖了進來，刺得我眼睛難受，使我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等到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個小人兒站在了我的身前。

如果說先進來的兩個少女是袖珍的話，那我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我面前的這個小人兒，他比那兩個少女整整矮了一頭，也就是剛剛到我腿根的高度，但是他的眼睛，卻又是透露出一種成熟的感覺，他長得不丑，穿得雖然不是華麗，但是沒有一點可以挑剔的地方。如果他有一個正常人的高度的話，我敢說他絕對是一個美男子。我知道，他是一個河洛，不管是什么樣的河洛，都與我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走到我的面前，用他那非常小巧的手掌撫摩著我的頭發。我很想笑，因為被這樣的一個小人撫摩實在是一個非常可笑的事，但是那時的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我感覺他是一個惡魔般的人物，一個非同一般的惡魔。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做了個非常優美的手勢，一個袖珍的少女走了過來，雙手捧上一個非常漂亮的盒子，這個小人接過這個盒子，從里面拿出來一顆藥丸，送到了我的嘴邊。

我使勁反抗，試圖推開他的手，推開他的身子，讓他遠離我，慌亂中我不知道打了他多少下，我看到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一些手印。

他對我說：“這是我專門配的藥，是你們鮫人必須吃的，如果你再不吃的話，恐怕會脫水而死。”

我相信他說的話，因為母親以前也曾經對我說起過這些。

我吃下了那顆藥丸，是他的眼睛讓我吃的，他的眼睛透露著一種威嚴，一種讓人不得不相信的眼神。

我依然狠狠地看著他，并沒有因為吃了他的這顆藥丸而感激他，我是為了要活下去，我要活著。活著總會有希望的。

從那天后的一個月的時間里，他每天都會在一個固定的時間到這間房間里來，總是由那兩個袖珍的少女開門，總是親手喂我那顆讓我可以在陸地上活動的藥丸。

一個月后，我終于走出了那個房間，剛出去的時候，我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我身上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裙子，正好配我的裙擺。這裙子是那個矮個子的河洛專門讓人做的，他說喜歡看我穿這種淺色的衣服。聽到他說這話的時候，我不由得有一種反感的心情，我更想把這衣服脫下來扯碎，遠遠地扔開。但是我沒有這么做，我已經看出來了，他是這里的主人，這里所有的人都對他必恭必敬，看樣子如果我還想活下去的話必須不觸怒他，我要順著他的意思。但是我始終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因為我不想讓那個河洛看出來我的心理。這種本領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所以并不困難。

走出那間屋子的時候，他就站在門的正對面不到十步的距離，身后跟著幾個隨從。臉上帶著那種讓我感到惡心的微笑。

我徑直走上前去，因為我不知道此時有更好的方向可以去。他也向我走來，走到我的身邊，抓住了我的裙擺，因為他的身高也只可能抓住我的裙擺。

說實話，如果不是此時此地，像他那種如人偶一般的身材確實是十分惹人憐愛的，甚至于我可以抱起他，撫摩他的頭部，但是現在，我只感到惡心，十分地惡心。

他帶著我游遍了他的整個地盤，在路上他告訴我，他叫特爾巴，是河洛的貴族。

整整一天的時間我被他帶著游覽他的莊園。我不得不說他的莊園是夠大的，如果沒有他和他的隨從給我帶路的話，我可能這輩子都要呆在這里了。

天已近黃昏，他帶我參觀了今天我所看到的最后一個地方，他的獸園。里面都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生物，一群一群的。他指著我面前不遠處的一頭看似非常兇猛的猛獸，一頭非常漂亮的、鮮紅色的猛獸，不乏驕傲地告訴我，這種動物的名字叫赤鷹虎，非常難得的，是在天燭山下捕獲的，現在還沒有人能馴服它。

我冷冷地說：“怎么捉到的它，也是用那種卑劣的手法嗎?”

他輕輕地咳嗽了兩聲，再沒有說什么了。那只赤鷹虎的眼睛是濕潤的，還在閃動，和它兇猛的外表根本不相稱。

晚上他要求我和他一起吃飯，我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只是冷冰冰地走進了一間大得不得了的屋子。坐在一張不小的桌子上，他就坐在我的身邊。

晚飯極其豐富，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好像是工藝品一樣的精美，我不忍心去吃，而且也不愿去吃，只是很簡單地吃著我面前的一小碗米飯。

他不斷地給我夾菜，他告訴我，他是特爾巴家族的首領，可以說這個家族是他一手建立的。這里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

我感到惡心，惡心他的財產，我可以想象他的財富都是怎么來的，我知道面前的菜，這么大的屋子，全都來自什么。

他說他的名字叫靨慧，因為他是一個很有智慧的河洛，他說如果我喜歡的話，我可以叫他的名字。

他拍了拍雙手，這個本來有些幽暗的屋子頓時變得異常亮麗，一陣音樂響起，一群美麗的女人不知道從哪里走了進來，跳起了舞蹈。

我木然地坐在那里，對眼前的一切都不在意。而他卻看得十分入神。

我很可憐這些女人，在海底的時候，我也會經常看舞蹈，那是我們鮫人的女子為了心愛的男子跳起的舞蹈，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可是我眼前的這班女人，他們的臉上也有笑容，她們的舞姿同樣是那么的輕曼，可是怎么看都不是很舒服，好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已經失去了自己原本該擁有的東西。

我感覺身旁坐著的是一個惡魔。

門外走進一個人，一個矮個子的河洛，走到特爾巴的耳旁輕聲說了幾句。

特爾巴的神情立刻變了，變得緊張而興奮，揮了揮手，讓那幫舞女退了下去。他對我說他的兩個護衛回來了，要讓我見一見。

他說完這話，就有兩個人走進來，一個很高大，基本上與房頂同高，另外一個則是比較正常一些的，腰旁掛著一柄劍，嘴角帶著笑容。

特爾巴命令他們坐下，那個大個子席地而坐，而那個掛著劍的人就坐在了我的對面。

之后他們聊了很長時間，我對他們談的內容絲毫不感興趣，所以我坐在那里，像一尊泥偶一樣一句話都不說。但是他們所說的話卻一字不漏地傳到我的耳朵里，我清楚地聽到他們說到了鮫人這兩個字。

我如發瘋了一樣抓起了特爾巴，用幾乎是怒吼的聲音問他：“我的族人呢?你究竟把他們怎么了?還有我的母親，她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話還沒有說完，我就感覺到我的后腦被重重地一擊，接著我就昏了過去。昏迷當中，我感覺到一雙冰冷的小手在撫摩著我，還不斷地對我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呢?你可以好好地陪在我身邊的。”

我知道這是特爾巴對我說的，他要我陪他，可能就是要陪他一輩子，我感覺到惡心。

三天后我才醒了過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我床邊的特爾巴。我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緊緊地咬住了雙唇，我已經無法忍受了，可是我對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特爾巴對我說：“我現在正在派人去把你的族人都買回來。”

我聽到這話的時候真地又吃了一驚，我很驚訝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也許這個矮小的身子所想的事情我怎么都無法想象。

“只要你高興就好，我會讓他們都在你身邊陪著你。”

我隱約感覺到了一些什么，但是我對他說：“我只想和我的族人回大海，那才是我應該在的地方。”

“我可以讓你的族人回去，回到大海，但是我希望你留下來，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歡海的話，我可以把后山給你變成海，我能做到的，而且并不難。”

我憤怒地流下了眼淚，眼睛里全都是不同意。他也是很知趣的，跳下了床，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轉身對我說：“午飯后小雷在獸場上馴服那頭赤鷹虎，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看，會很精彩的。” 我沒有說話。

“小雷就是我的保鏢，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你見過，他是個劍客，一個很難得的劍客，身手很漂亮。你應該去看一下。”

我的腦子里已經浮現出那個叫小雷的劍客的影子，但是還是很模糊，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天我腦后的那一下是他打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一點恨他的感覺都沒有，我現在到是很可憐那只赤鷹虎，我知道它的命運是和我一樣的。

我摸了摸后頸，還微微有一些疼痛的感覺。

午飯后，我在一群人的監護下來到了獸場上。來到的時候，這里早就已經滿是人了，除了中間的那一大塊空地。我遠遠地看到了那個要高出別人座位許多的看臺，已經被裝飾得無比奢華，特爾巴坐在一個很大的椅子上，和他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但是他的姿態、他的神情，都無一不透露著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威嚴。

他招呼我走到看臺上，讓我同他一起坐在那張巨大的椅子上。

一個頭帶高帽的河洛走到特爾巴的面前，恭敬地彎下了腰，對他說：“尊敬的特爾巴大人，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是否可以開始了?”

“開始吧!”

特爾巴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我沒有理會他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的獸場，腦子里面一片空白，我的族人，我的母親，都已經下落不明了，可我卻偏偏還不能去問特爾巴，我的心里很痛苦，可是，可是沒有人可以去訴說。

我想回大海，我想念我曾經擁有的一切，我討厭我身邊的人，每天都要給我吃那種藥丸，每天都要吃。

耳邊漸漸響起了一陣陣的呼喊，一陣陣的歡呼聲好像是大海洶涌的波濤一樣。

我開始看到獸場上的場面了，那個被人群所包圍的獸場上只有兩個影子，一個是紅色的，一個是黑色的。

紅色的那個是赤鷹虎，黑色的那個是雷。我的眼睛似乎跟不上他們的動作，只能模糊地看到紅色和黑色交織成的一個影子，似乎還能聽到比那呼喊的聲音還要大的雷的怒吼，還有赤鷹虎的哀鳴。

那個紅色和黑色交織的影子從獸場的這一頭沖到那一頭，時而上，時而下。絲毫沒有要停下的跡象。我想他們之間的結局是很難預料的。

我可憐赤鷹虎，同樣也可憐小雷。但是我可以看得出，特爾巴很高興。

他們的速度開始慢下來，我可以看到那條拴在赤鷹虎脖子上的鏈子了，一條很粗的鏈子，鏈子的周圍已經有紅色的液體往下流淌，染紅了他們腳下的土地。

我終于看清楚了雷，他的黑色的衣服已經粘滿了泥土，他的臉上流滿了汗水，而且一直不停地在流。

忽然雷抓住了那條鏈子，順勢爬上了赤鷹虎的背。

赤鷹虎痛苦的嘶叫開始變得沙啞起來，但是動作更加猛烈，它全身的羽毛仿佛都豎了起來，像一團燃燒的烈火，在這片不大的獸場上四處沖撞，拼命想要把雷從背上摔下來。在一陣瘋狂的沖撞之后，赤鷹虎終于停了下來，停在了獸場的正中央。

雷好像也放松了下來，因為這時每個人都認為雷已經勝了，他征服了這頭驕傲的野獸。但是雷還沒有從赤鷹虎的背上下來，因為他也已經沒有力氣了，他也需要休息。

突然，這平靜了許久的野獸向天空發出了嘶吼，場面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赤鷹虎張開了它的翅膀，足足有四個人那么大的翅膀。雷本來松懈的身體又緊張了起來，緊緊抓住了它的脖子上的鏈子。赤鷹虎的雙腿猛地向地下一蹬，向天空飛去，它那紅色的巨大的翅膀有節奏地揮舞著，卷起一陣陣的沙塵，但是剛剛飛起了有三層樓的高度，便被鏈子狠狠地拽回了地面。

赤鷹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血紅的羽毛四處飛濺，好像是離弦的箭一樣。獸場周圍的人擠著搶奪那些紛飛的羽毛，有些人直接把剛剛撿到的羽毛插在耳朵邊，倒是十分的好看。可是倒在地上的赤鷹虎又一次站了起來，重新抖擻了凌亂的羽毛，又一次沖向天空。結果還是被重重地拉回了地面，砸起了一片塵土。

雷的臉色已經有了一些輕微的改變，明顯地看出他的體力也已經不支了。

赤鷹虎又一次慢慢地站了起來，身體已經有些顫抖，它的爪子在不停地抖動，可是它終于還是站了起來，看著是那么的痛苦。

我心里有些疼痛的感覺。

它又飛了起來，扇起的狂風幾乎要把周圍的人吹走，繃直的鐵鏈似乎隨時都有斷掉的可能。

雷緊緊地貼在它的身上，連動都不敢動了，只有任憑命運的安排。

赤鷹虎扇起的狂風越來越厲害，隨著一聲巨響，它把鐵鏈生生地從地下拔了起來，鐵鏈的末端是一個很大的鐵球，原本是深深地埋在了土里。它帶著那個鐵球高高地飛上了天空。

那一刻，我真想歡呼起來，為它的自由而歡呼，但是我沒有發出聲音來。

但是，就在我轉臉的那一瞬間，就聽到一聲巨響，到我轉過臉的時候，我看到了獸場上的一片燦爛的紅色，該死的鐵球，還有站在赤鷹虎身邊的雷。赤鷹虎終于沒有飛起來，它流了太多的血，已經沒有什么體力了。

我的心里矛盾到了極點，我不知道對于雷，我是怨恨還是同情。

接著，赤鷹虎慢慢地站了起來，輕輕地舔了舔雷的手，好像是一只溫順的小貓。場子周圍頓時熱鬧了起來，所有的人都在歡呼，我不清楚他們都在叫什么，總之都是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一個河洛走到了場子中央，解開了那條拴在赤鷹虎腳上的鏈子，又在雷的腰邊解開了一些東西，當我看清楚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也是一條鏈子，和赤鷹虎拴在一起的。我頓時驚呆了。難道這些所謂的貴族就不怕雷會有什么危險嗎?看看我身邊的特爾巴，一臉滿足的樣子，我真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么。而現在的我，已經徹底改變了對雷的態度，完全沒有了一絲怨恨的情緒，我可憐他，我同情他，我隱約覺得我們倆似乎有一些相同的地方。

雷騎到了赤鷹虎的背上，驕傲地向四周揮了揮手，完全像是一個得勝的將軍。他那黑色的衣服和紅色的羽毛在這片空地里格外顯眼，有一種十分慓悍的感覺，可是他原本就清秀的面龐又讓這份彪悍有了另外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雷騎著赤鷹虎繞著獸場飛了好幾圈，雷飛到了特爾巴的臺子前。向特爾巴做出了一個十分優美的姿勢，特爾巴扔出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嘩嘩作響。那一定是金幣。

我緊緊地盯著雷，還有那頭赤鷹虎，似乎已經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我找不出什么合適的語言去形容眼前的這一幕了，因為他早已經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眼球。

“想上去飛一圈嗎?只是我不能陪你上去，只好讓雷陪著你了?”特爾巴在我的耳邊輕輕地對我說。

我當然愿意，只是沒有說出來，我想盡快離開我身邊的惡魔，即使只有那么一會兒的時間。我緩步走向看臺的邊緣，雷對著特爾巴點點頭，又給我一個微笑，便斜身把我抱到了赤鷹虎的背上。

這野獸的毛十分柔軟，感覺就好像是一種十分柔順的錦緞，但是我一時想不起來那種緞子的名稱，總之是十分名貴的那種，但我不敢說，我怕說了之后特爾巴會把這頭赤鷹虎的毛拔下送給我。

迎面的風吹得我十分舒適，我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從高高的空中看下去，一切都覺得那么的有趣。雷坐在我的身后，粗重的喘息聲讓我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但是并不感覺到可怕。

我們繞著特爾巴的莊園整整飛了一圈，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所有在地面上的河洛看到我們都發出了興奮的尖叫，或者是羨慕的尖叫。

重新飛回獸場的時候，我輕輕地扭過頭，對雷說：“你帶我走吧，就是現在。”

雷突然拉住了赤鷹虎，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好像是想要看出來一些什么。

“帶我走!”我又一次對雷說。但是雷還是沒有動，但是我想，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

這時候，我聽到特爾巴在看臺上喊叫，可是他尖銳的叫聲此時絲毫沒有進入我的耳朵里，我只是聽到了一些嗡嗡的雜音。

雷不再注視著我的眼睛，迅速地騎著赤鷹虎回到地面，耳旁依然少不了那些令人心煩的歡呼聲。

雷把我抱下了這只野獸的背，然后緊緊地跟在我后面，走到看臺前，單腿跪了下來。跪在特爾巴的面前。

我徑直走到看臺下面，站在那兒，怎么都不想上去了，我不想回到那惡魔的身邊。雷站在了他的座位上，沖下面的人有力的揮了揮手，然后獸場周圍的人全部都沖了過來，把雷圍在中央，把他高高地拋向了天空。

然后，我在一個稍微高一些的河洛的監視下重新回到了看臺上。跟著特爾巴離開了獸場。

我不住地回頭，看著被拋起的雷，我感覺他也在看著我。

從此之后的很長時間我就只能看到特爾巴一個人了，每天他都會在午飯過后來看我，還一邊說自己的事情太多，沒辦法來陪我，每次他來的時候，手里總會拿著一些精美的小玩意，他說那是他親手為我做的，希望我能夠留下。

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我的屋子里面滿滿的都是那些精美的小玩意，有些都已經破碎不堪了，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他，每每在我摔壞那些小東西之后，他總是能夠把它們修得和原來一樣，有些甚至比以前的還要精美。他總是要求我對他笑一笑，可是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他的這個要求。

但是后來有一天，他沖進我的房間，興奮的表情完全流露在臉上。他用一種驕傲的語氣對我說：“我把你的族人全部都買回來了。”

“真的?”這是我從獸場回來之后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真的，全都在后花園呢。”特爾巴不知為何呆呆地看著我，那種眼神仿佛是一個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孩子。

特爾巴忽然跳上了床，緊緊地抱住了我，把頭深深地埋在我的胸膛里。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雙手本能地向他身上使勁地抽打，可是他的身上有那么大的力氣，怎么也無法把他甩開。

我無法忍受他碩大的腦袋在我的胸口滾來滾去，我拼命地喊叫，可是沒有得到一個人的回答，我拼命地掙扎，雙手四處揮舞，可是我怎么樣都無法擺脫身上的這個如蒼蠅一樣的東西。

忽然間，我的手感覺到一陣冰涼，我不知摸到了一個什么東西，便狠狠地向特爾巴的后腦砸去。特爾巴終于不動了，伏倒在我的胸口上，我立刻把他推向了一邊，等我冷靜下來之后我才發覺我拿的東西就是他幾天前送給我的一個水晶雕塑，雕的是一個鮫人。

我匆匆跳下床，穿上鞋子，向門外奔去。

跑出了好遠，我才發覺自己并不知道后花園的所在，以前雖然曾經去過一次，但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他的莊園又是這么大，我可不想迷路。

但是沒有別的辦法，我只好自己去闖了。

跑了很久，我依然沒有找到后花園，只是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房門，奇怪的是路途上居然沒有一個人阻攔我。

過了很長時間，我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有花的地方，這里開滿了鮮花，使我不由得以為我是到了后花園，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后花園要比這里大許多，可是這里為什么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沒有那么多精美的裝飾，卻偏偏有這么多美麗的、我從來就不知道的花草。

我開始四處尋找我的族人，可是這里偏偏就沒有一絲鮫人的味道。難道特爾巴是故意騙我的，為的只是要我說一句話。

我失望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從來沒有跑過這么長時間的路，腳感覺真疼。

屋頂上，背對著夕陽，雷就坐在那兒，像一尊雕塑，散發著一種迷人的魅力，他的雙手托住下巴，坐在屋脊的神獸上，眼睛遠遠地看著遠方，似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我很想上去坐在他的身邊，但是苦于沒有辦法。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本來蔚藍的天空也已經染成了血一般的顏色，我已經看不清雷的面龐，只有一個黑色的輪廓，仿佛印在那片血色的天空里。

我感到地面有一些輕微的顫抖，回過頭去，卻發現是那個在那天晚飯的時候看到的夸父，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在這幽暗的天空下看起來讓人不由得感到一絲畏懼。

夸父的喉嚨里發出了幾聲近似于嗚咽的聲音，沒等我反應過來，張開大手，把我抓住。他就好像是捧著一件藝術品一樣把我捧在手心里，我看清了他的臉，一張充滿雄性氣概的臉，在沖我微笑。他把我高高舉過頭頂，那感覺就好像是那天坐在赤鷹虎的背上一樣，不知不覺中飛上了天空。

那個夸父把我舉到了屋檐邊上，示意我走下來。我提起了裙擺，小心地走到了屋檐上，沖著夸父笑了笑，算是感謝他把我送到了這里。

我走上了屋脊，走到了雷的身后，沒有說一句話。

就這樣我在他背后站了很長的時間，直到太陽徹底失去了光輝，繁星布滿了天空，我的雙腳已經失去了知覺，雷才發覺了我的存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面色非常凝重，仿佛一直都在思考著什么。

“你怎么會來這里?”雷脫下了外衣，披在了我的身上，讓我坐在他剛剛坐的那個神獸上面。

“我來找我的族人，特爾巴告訴我他已經把我的族人都買回來了。”

“哦，那也許是吧，但是這是我的房子，你走錯地方了。”雷的面色還是那么的凝重。

好久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說什么，我在擔心我的族人，可是偏偏就不愿意離開這個地方，也許是因為腳真的很疼了。

空氣似乎很沉悶，附近只傳來了樹葉飄飄落地的聲音，我感覺我們之間似乎很尷尬，于是對雷說：“你為什么到這里來呢?你為什么要成為河洛的手下呢?”

雷還是沒有說話，但是我明顯感覺到身后的雷的身子在輕微地顫抖，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聲音突然變得很低落，對我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沒必要告訴你的。”

“難道說你有什么不方便對我說的事情嗎?”

“我只是一個流浪的人，一個流浪的劍客，到處流浪，既然現在有人收留，我也愿意留在這里，有吃有喝，至少比我以前過的那種日子要好得多啊。”

他的話多少有些讓我吃驚，因為我一直沒有想過他是這樣的一個人，但是靜靜地想一下也感覺到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完全是假的，他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好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擊。我對雷說：“雷，真的是那樣嗎?我想不會的，至少在我的心里，在看到你那次馴服赤鷹虎之后我就感覺你并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的。”

我知道雷現在已經什么話都不會對我說。

“帶我走吧，我不想留在這里，我一定要走。”我站起身來，輕輕地趴在雷的肩頭，感覺著他的顫抖，這一刻，我發現我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給了雷，我的未來，我的希望，我所能擁有的一切。但是雷沒有說話，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可是我已經知道他的回答了。雷輕輕地撫摩著我的頭發，沒有什么多余的表示。這一刻，我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但是我沒有哭出來，多年以來的克制至少已經讓我忘記了眼淚該從何處流出來，我似乎可以聽到雷的心跳，那種沉重有力的聲音，讓我長久以來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終于得到了一絲的平靜。

夜深了，群星在黑夜里放出格外燦爛的光彩，花叢里飛出了點點的光芒，好像是我從前在海底見到的一種生物，但是這是在地面上，不是在海底。很久以前我也聽說過原來在地面上有一種小蟲子可以在夜里發出光芒，可能就是這種吧。

一時間，花園里面滿是點點綠熒熒的光芒，空中也是點點的光芒，好像這時已經分不開天上和地下，而我和雷就處在這樣的一個空間中，靜靜地依偎在一起，我想讓這一刻能夠長久地繼續下去，我想，我也會屬于這個男人的，我發現自己有些愛上他了。

但是那天并沒有讓我高興起來，因為我在雷的背后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在花園的一角，有一雙惡毒的眼睛，一雙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的眼睛，我沒有叫醒雷，我不希望打擾他的美夢，我轉過臉去，面對著屋脊上的那個神獸，我突然看見了神獸的翅膀張開了，我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往后的很長一段日子，我都沒有見到特爾巴，也沒有見到雷，我還是可以隨意地在這個大莊園里面走動，沒有人阻攔我，但是我根本不愿意出去，因為那次那個夸父把我從屋脊上抱下來的時候，特爾巴就在旁邊，他告訴我，我的族人現在全部在他的莊園里面，但是只要他心里不高興，我是永遠都見不到我的族人的。

我恨他，恨他那時得意的笑容，我不顧一切地答應了他的所有的要求，其實也就是那簡單的一點點。但是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但是我對雷的牽掛是一天比一天強烈，我也曾試著再找到那片美麗的小花園，可是一直都沒有找到，特爾巴的莊園實在是太大了，我已經忘記了那天我究竟是怎么去的。我心里一直希望雷能夠找到我，因為我想他對這里的環境應該比我熟悉，可是他一直沒有來。

那一天已經臨近下午的時候，我一個人游蕩在這片莊園里面，只有我一個人，我都在懷疑為什么這樣大的一片莊園連一個人都沒有，寂靜得好像是一片廢墟。不知究竟是怎么走的，我又走進了那片花園。

離上一次走進這里好像已經有一個月了，一個月的時間這里什么都沒有變，甚至連那天夸父走過后留下的腳印都還清晰地印在地上。只是屋檐上沒有那個讓人心醉的影子了，我本來亂跳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這里沒有人，我想雷大概是又出去辦事了，也許只是特爾巴想故意讓他和我分開。

再一次看了這片優美的花園，我準備回去了，這里沒有什么可以看的了。但是在我轉身的那一刻，那間屋子亮了，燭光透過窗戶，溫柔地穿進我的胸膛，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沖進了那間屋子。

屋子并不大，光線就從臥室那邊發出來的，我整了整衣服，提起裙擺，小心地跨過那道門檻。等我走進臥室抬起頭的時候，我卻看見了特爾巴那張令人惡心的臉，他正坐在那張床上，也許那張床應該是雷的。

特爾巴發出了一陣冷笑，好像是發現了什么令他足以狂喜的東西：“我還以為你會光著身子進來呢?”

“你什么意思?”我感到不可思議，也對他問的話感到疑惑。

“什么意思，你自己應該清楚的啊，我都在這里等了你一個多月了，你到現在才來，有些太慢了吧。”特爾巴還是在笑，笑得讓人心里發毛。

“你怎么來這兒的?”

“這是我的地方，我愛怎么就怎么做，你沒有資格問我。我問你，是不是來找雷的。”

“是。”

“好，”特爾巴拍了拍手，幾個和雷差不多高的人從帳子后面走了出來，“我讓你去見雷，我讓你看他，我讓你知道。”

那幾個人走到我身邊，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讓我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特爾巴跳下床，走出了這間屋子，那幾個人也架著我走了出去。

我被帶到了一間漆黑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聽到一點微弱的喘息聲，我的直覺告訴我，雷就在這間屋子里，就在我身邊不遠的地方，而且已經在這里被關了一個多月了。

我被繩子綁住了手腳，摔在了地上。那幾個人退了出去，留下了我和特爾巴。特爾巴點亮了蠟燭，突然而來的光線刺得我的眼睛無法睜開，我聽到了特爾巴的獰笑，他的腳踹在我的身上，不停地踹，不停地叫：“睜開你的眼睛，不要裝死了，看看是誰在這里。”

當我睜開眼睛看向墻角的時候，我驚呆了，雖然我早已想到雷會在這里，可是我怎么也無法想象我現在所看到的一切，雷被高高地懸掛在房梁上，有規律地左右搖擺，嘴唇干裂得已經起了大塊大塊的白皮，就好像是我身上的鱗片一樣，身上滿是血跡，他的腿上已經模糊了，已經看不出那是腿了。

“想他嗎?”

我使勁地點了點頭，我是很想他的，面對眼前的這個惡魔一般的家伙，我點頭點得格外用力。可是當我點下頭的那一瞬間，特爾巴操起了身旁的鞭子，狠狠地向雷抽去，我只聽到一聲干脆的響聲。

“想他嗎?”特爾巴故意把臉伸到我的面前，露出了他那恐怖的笑容。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的話，這時我的心已經碎了，我看著他手中的鞭子，看著墻角的雷，我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你想他嗎?”

我決心不再理會他了，轉過臉去，閉上了眼睛。可是這時那清脆的響聲又一陣陣地響起，還時不時地摻雜著雷的呻吟聲。我突然感覺到身上一陣陣疼痛，皮膚好像是要裂開了一樣，好像全身都被抽干了一樣。

“是不是忘了吃藥丸了，沒有那東西你是無法在陸地上生存的，我這里還隨身帶著一顆，你想不想吃啊，你想不想啊……”特爾巴像是惡魔一樣地對我說，在誘惑我，在威脅我。

后來發生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了，因為那時我已經昏死了過去，但是雷的呻吟和特爾巴的獰笑一直在我耳邊回響。

后來，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我終于醒來了，腦子劇烈地疼痛，我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去看角落里的雷。

雷身上的傷痕又增加了不少，地上的血已經把他附近的那塊區域染成了一種古怪的顏色。雷渾身的筋脈都緊緊地繃著，好像隨時都能撐破那層傷痕累累的皮膚，喉嚨在不停地翻滾，他睜大了雙眼，還在努力地睜著，眼角已經流下了血珠，他死死地盯著我，死死地盯著我的身體，好像有一團怒火要把我的身體燒掉。

我不知道雷的表情為什么這么怪異，但是那種想哭的沖動越來越強烈，我分明清楚地看到雷的臉上有道道的淚痕。

屋頂上的一個漏洞在往下面滴著水，那種有節奏的聲音讓人聽著十分安心。等我慢慢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我才終于感覺到下體一陣陣巨痛，我向身體下面看去，卻發現兩腿之間居然流出了一道血水，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成了一條一條的樣子，我猛然意識到這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了，但是我依然不肯相信這些，這不會是真的，我抬起頭，看著墻角的雷，看著他布滿淚痕的臉，看著他撕裂的眼角，我驚呆了。

我無法相信這個事實，我不愿意去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雷的眼角又流出了淚水，和著鮮血流出的淚水。

我的心碎了，完全地碎了，忍受了將近二十年的感情在這一刻像洪水一樣沖垮了我的心，淚水傾瀉了下來，似乎是想洗刷我身上所承受的恥辱。

我不敢再正視雷了，雙手捂住了臉深深地埋進了腿里，可是雷的一切卻又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子里。

那一次我哭了很久，已經忘記了時間，仿佛是要把我這二十年來儲存的淚水全部流出來，我如廢人一樣癱坐在那里，除了流淚，再也不會做別的什么了。

雷終于說話了：“我馬上帶你離開這里。”

我含著淚珠點了點頭，我終于看見了一線希望。

我從那間漆黑的小屋出來之后，在這里的生活又回到了從前一樣，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沒有發生過，特爾巴還是每天都來看我，每天都帶來我所必須的那種藥，還有一兩件精美的工藝品，他總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記吃藥，如果不吃藥的話，我是無法在陸地上長久地生活的。

我就這么熬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里我都忍受著特爾巴所對我的一切，我的心里滿懷著希望因為那天雷對我說，再等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后，他恢復了體力，就來帶我走。

我不止一次地幻想他會以一種什么方式帶我離開這兒，但是一直沒有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在我最后一次幻想的時候，我發現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了，就在今天晚上，他就應該帶我離開這兒了，我們約定好的。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是一個十分好的天氣，圓盤一樣的月亮把地面上的一切都照得如同鍍銀了一般。我無心欣賞這美麗的月亮，甚至有些討厭它，為什么在這樣的夜晚偏偏能把一切都照得那么清楚，特爾巴從我屋里出去之后，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相信這一個月以來我的表現足以讓特爾巴對我放松了一些警惕。我悄悄地看了看窗子外面，一個人都沒有。我也沒有發現雷的蹤跡，但是我相信，他答應過我的，他就一定會來的。

可是到了深夜，雷還是沒有出現，我焦躁地坐在床邊，腦子里面亂成了一片。屋子里面的蠟燭早早就滅了，月光透進門縫、窗戶，把屋里照得跟白晝一樣。幾只老鼠旁若無人地從月光下走過，動作是那么的輕盈，可能他們認為我現在已經睡著了吧!

當老鼠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之后，我又看向了前方。雷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屋門處，如鬼魅一般，沒有任何的聲音，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我可以肯定那就是雷。他的身子全部處在暗影下，可是我清楚地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沒錯，是他的聲音，我可以肯定。

我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好像隨時都能夠跳出來。可是我必須故作鎮靜，因為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因為一時的激動出了什么差錯，我走到他的身邊。

我看見了他結實的胸膛，上面滿是傷痕，我看見了他那張堅毅無比的面龐，滿是疲倦，他告訴我，他一直都在那所小屋子里面，但是特爾巴一直都沒有去，所以一直沒有再受什么委屈，今天他趁看守吃飯的時間掙脫了鎖鏈，后來又打暈了看守，逃了出來。

雷緊緊地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出了這個我住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的屋子，在走出屋門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要爆炸了，我已經嗅到了自由的味道。我已經感覺到了大海的氣息。

可是也就是在雷帶我沖出房門的那一剎那，四面就響起了一陣警報一樣的聲音，難道說特爾巴一直都在監視著我。

一瞬間，整個莊園都已經沸騰了，到處充滿了火光，到處充滿了喊叫，到處充滿了鐵器碰撞的聲音。

雷沒有多說什么，把我背了起來，只對我說了一句小心，便縱身跳上了房頂。

那時我和雷仿佛是在火的海洋上翱翔，任憑下面的喊聲是多么的大，多么的刺耳，雷全都不顧了，只是跳過了一個房頂，又一個房頂，好像是一只在黑夜里飛翔的大鳥。

我已經感覺不到什么了，緊緊地貼在雷的背上，感受著速度的快感，我一點都不感到緊張，因為背著我的這個男人是這么的強健，這么的勇敢，已經使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身邊發生的一切。

后面的叫喊聲漸漸地小了，可能是因為雷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已經擺脫了他們了。雷停住了腳步，我這時才注意到，我已經到獸園了。

我明白了，雷是到這兒來找赤鷹虎，雷是要用它帶著我從這兒飛出去，我的心里又開始激動了，因為我以前的的確確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那頭鮮紅的如同一團烈火一樣的猛獸就站在那個最顯眼的位置，即使它是在睡眠當中，依然顯得那么威猛。雷上前去解下了它身上的鎖鏈，把鞍套綁在了它的身上，赤鷹虎不高興地發出一陣響動，似乎很不愿意被別人吵醒它的美夢，但是當它完全醒來的時候，看清了面前的雷，又變得那么的溫柔，因為它是曾經被雷征服過的，它是屬于雷的。

雷把我扶上了赤鷹虎的背，自己也跳了上去，從我身后拉住了韁繩，緊緊地貼在我的背上。

赤鷹虎意識到自己該飛起來了，舒展開了它那血紅的大翅膀，有力地扇動了幾下，突然，這只畜牲昂首向天，發出了雷鳴般的吼叫。

那如雷鳴一般的叫聲震得我雙耳發麻，但是我清楚地聽到獸園外面的那陣呼喊，是這畜牲的呼喊把他們引了過來，那聲音越來越近了。

雷急了，使勁地甩動著韁繩，可是赤鷹虎依然只是有力地扇動著他血紅的翅膀，根本沒有絲毫能夠飛起來的意思，那種想哭的沖動又一次出現在我的心底，我著急，可是偏偏又無能為力，可是我終究不敢哭，因為母親曾經再三告訴我，我這一生只能哭一次，而我早就已經哭過了。

雷終于發出了怒吼，他在斥責這只畜牲，可是沒有用的，畜牲畢竟是畜牲，是聽不懂人的話的，而且我也已經注意到了赤鷹虎的翅膀在不停地往下滴血，它還帶著傷呢，無論它是一頭怎樣兇猛的野獸，畢竟是受傷了，還要讓它帶起來兩個人的重量，實在是有些過于為難它了。

轉眼間我們已經被包圍了，全都是一幫拿著鐵器，拿著火把的人。后面還有一個身高超于常人的身體，我知道，那是那個夸父，雖然我和他只有一次的交往，但是我對他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雷直直地看著前方，目光好像是刀子一樣直直地盯著前方。那個夸父高高地站在那里，好像是一尊雕塑一樣，我感覺他的目光也直直地盯著我這邊，似乎能穿過我的身體，看著我的后面，看著我后面的那個人。

時間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沒有人敢上前來，甚至沒有人敢往我們這邊走一步，也許真的是怯于雷的威力吧，我們被包圍在一群人當中，騎在赤鷹虎的背上，一切都好像是幾個月以前那樣，我們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坐在赤鷹虎的背上，在空中翱翔。但是這一次不同的是，我們沒有飛起來。

火光在閃動，把一切都映成紅色。空氣似乎已經凝固了。

猛然間一直站在對面沉靜了很久的夸父突然狂吼了起來，那聲音絕對把每一個人都鎮住了，那個高大的身影忽然躍起，越過了眾人，如天神下凡一樣落到了我的面前，張開了無比巨大的雙手，把我和雷連帶著赤鷹虎一把抓了起來。

在他的面前，赤鷹虎好像是一只還沒有長大的小狗，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雷，怎么會這樣呢?還能逃出去嗎?”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呆了，緊緊地抓住了雷的手，我甚至已經感覺到了絕望。但是雷沒有一點驚恐的樣子，把我拉在他的懷里，在我耳邊輕輕的說：“沒什么事情，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我們會逃出去的。”

我安靜了下來，或許是因為我相信我身邊的這個人，這個傷痕累累卻依然不得不讓人相信的男人。

我、雷、赤鷹虎被夸父高高地舉了起來，舉到了半空中。

夸父發出了震天的吼聲，四周的一切都在顫抖，靠近前面的那些人多數都被震倒在了地上，隨著這聲震天的巨吼，我們被遠遠地拋了出去，像彗星一般飛了出去，我那時的心情竟不知道是什么樣子的，也許是激動，還有一些愧疚，怪我一時錯怪了夸父，那個看似十分兇猛的家伙。

赤鷹虎借著這一拋的力量，居然順利地在天空飛了起來，而且速度很快，轉眼間，我都已經看不到那片莊園了，但是我卻依然能夠清晰地聽到身后的怒吼，我知道，那是夸父在和那幫可惡的河洛在戰斗。想到這，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所有的語言在這個時候都派不上用場了。

雷也沒有說話，表情還是那么的堅毅，認真地看著前方，但是在我轉身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覺到幾滴水珠滴在了我的手臂上，天空是晴朗的，月亮高高的，在天空發出一點點的光芒，是雷的淚水打在了我的手臂上，雷哭了。

我也很想哭，那種想哭的沖動在我心里愈演愈烈，但是我不能再哭了，我怕會受到懲罰，這時候我才發現不能哭泣是一件多么讓人痛苦的事情。

血紅的赤鷹虎在這夜里飛得格外寧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慢慢的，我已經開始慶幸這次出逃的成功了，雷的表情還是那么凝重，應該是在想著夸父吧，那個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的朋友。

忽然間夜空好像是著了火一樣亮了起來，這種亮光是一種不祥的預兆，透露著一種詭異的色彩。

身后的喊殺聲不知從什么時候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響，特爾巴的人追上來了，一枝又一枝的箭從我身邊飛過，帶著尖利的響聲，我向后看去，那幫河洛都坐在奇怪的盒子里，而且那奇怪的盒子的速度一點都不比赤鷹虎慢。

雷的臉上滿是焦急的樣子，但是目光卻是更加地堅毅，我貼在了他的身上，希望能夠減輕我心里的恐懼。

不知為什么，赤鷹虎猛地向前一沖，便隨著一聲慘叫開始慢慢地向下滑落。

“中箭了，不能再飛了，下面是樹林，一會兒落地之后我們就得快點跑，注意點，黑夜里面看不清什么東西，小心摔倒了。“雷說的時候顯得那么輕松，好像事情根本不像現在這么嚴重。

后面的喊殺聲一直都沒有減小，赤鷹虎絲毫沒有能夠繼續飛的意思，直直地栽了下去。

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間，雷拉起我的手跳到了地上，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赤鷹虎，又看了看我，雷就拉著我的手飛快地跑了起來，雷的速度很快，他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使我不得不也跑得那么快，可是只有一會兒的工夫，我的雙腿就酸得不行了，我不善于在陸地上行動，更別提這樣快的速度了。

那詭異的光芒已經波及到了這片樹林，嘈雜的人聲中還夾雜著和地面高速摩擦的聲音，可是這時我偏偏被我的裙擺不停地絆倒，那可惡的裙擺，雖然我在水下的時候，很自豪它能把我的雙腿包裹起來，變成美麗的尾鰭，可是現在我卻是說不出來地厭惡它。

我又一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已經算不清楚是第幾次了。我終于狠下了心，從懷里面掏出了一把精美的匕首，這是特爾巴以前送給我的，這次出來，我只帶了這一件東西，以防被他們捉住了之后自盡用的，可是現在我把它拿出來，對準我的裙擺下面的那一部分，狠狠地割了下去，我忍住了疼痛，但是眼角已經完全濕潤了。在前面奔跑的雷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轉過頭來，看到我身上發生的這一幕，忽然跪了下來，跪在了我的身邊，撿起了被我割掉的那一塊裙擺，抬頭看看我，又轉而看看那塊裙擺，他的眼神變了，不知是憤怒，還是別的什么。

雷一句話都沒有說，把我背起來，繼續向前跑。

我很想哭，鼻子已經酸了，靠在雷的背上，我的心里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

后面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了。

但是就在這時，我分明已經聞到了海的味道，是大海的味道，我們已經靠近大海了。

雷終于停下了腳步，因為我們已經沖出了那片樹林，踏在了沙灘上，我的心情頓時松懈了下來。雷把我從他的背上放了下來，放到了沙灘上。

哦，這片沙灘啊，是那么的柔軟，這里才是世界上最最舒適的地方。

那時我只聽到一聲異樣的響聲，并不是很大，接著似乎什么都聽不到了，當我看向雷的時候，我發現了他嘴角上流下的血，還有他胸口上的箭頭。

我慌了，慌得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才好，看著慢慢倒下的雷，我一時無法相信在我面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我撲到了雷的身上。

特爾巴的族人出現在了樹林的邊緣，他們停在了那里，似乎在觀望什么，也許他們已經料定了我這時是無法再逃脫的了，我仿佛都能聽到他們那嘿嘿的笑聲。

為首站著的就是那個惡魔一般的人物，滿是得意的神色。他們在那邊似乎在說什么，但是我一句都聽不到。

我和雷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唯一的一段美好的回憶也就是在屋檐上的那一夜，此時那一夜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浮在我的腦海中。看著這張我曾經已經暗自喜歡上的臉龐，曾經是多么地有生氣，可是現在偏偏……

“回來吧，”特爾巴對著我大聲的喊叫，聲音是那么的讓人惡心，“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不要再想逃了，我會給你你所要的一切。”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此時的我已經完全被悲傷填滿了胸膛，淚水仿佛就在我的眼角邊處，隨時都能涌出來。

我唱了起來，現在的我只能用歌唱來抒發我此時的痛苦。

那是一種多么悲傷的音樂啊，在這寧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地響亮，歌聲仿佛是帶有某種魔力，讓天地間的一切一切都靜止了，都處在我這無盡的悲傷當中。

海面涌起了大潮，那翻滾的波浪似乎有著一種能夠摧毀一切的力量，大潮退后，一群武士好像是從上古的時候來的一樣站在靠近沙灘的海面上，那是我們鮫人族的勇士，他們是被我的歌聲召喚而來的。

海面上的勇士，樹林里的河洛，這本是仇敵的一對在此時沒有任何的動作，僵持在那里。靜靜地僵持在那里。

我的歌聲也越來越悲傷，越來越高昂，我要把我所有的憤怒融在我的歌聲中向天地訴說。

月亮還是那么亮，只有海潮的聲音和著我的歌聲在悲痛。

雷睜開了眼睛，小聲地對我說，那種聲音只有我才能聽到。

“我第一次聽你唱歌，真好聽!”

說完，雷閉上了眼睛，慢慢地躺在了我的懷里。

雷，雷，雷……

我高呼雷的名字，雙手緊緊地摟住了雷的身體。我居然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呼喊，那本該不是我的聲音，不是我甜美的嗓子所發出的聲音，那聲音仿佛是臨死之前的野獸的悲鳴，好像是一塊上好的絲綢被撕裂時的聲音，好像是一條鋼絲高高地拋在空中，這是我的心碎的聲音。

我流淚了，流下了紅色的眼淚，也許流出的是血。只有三滴，落在了地上，凝成了珠子。

我知道我要接受懲罰，我吐出了長久以來藏在我肚子里面的圣物，把它放進了雷的嘴里，那東西能夠保證他的尸體不會腐爛。

我抱起他的尸體，一步一步走向大海，走進海洋，我看見沙灘上的三顆珠子，我不幸的見證，我向它們下了詛咒，我要得到這三顆珠子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我要讓天給我做證，讓這三顆充滿怨恨的珠子，是會給得到它的人帶來無比巨大的災難。

我走進海洋，準備接受神對我的懲罰，最最嚴厲的懲罰。

那是我最后一次流淚，而我流出的淚水凝結成的血珠被特爾巴收藏起來了，他不知道得到那些珠子要付出多少的代價。

而神對我的懲罰是永遠地呆在海底，永遠伴隨著我心愛的人的尸體，直到永遠。

責任編輯 李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