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網

有位學者曾寫過一篇讓我很受啟發的文章，題目叫《藥毒本一家》。他說，無論古今中外，藥品和毒品本來都是一個東西，不過用法不同導致稱呼不同而已。好比中國人愛說“是藥三分毒”，西方人更干脆，藥品是“drug”，毒品還是“drug”。如果我們硬要在藥品和毒品之間劃出界限的話，那么勉強可以說：在自己控制能力之下使用的治療方法叫做藥品，無法控制濫用成癮的就是毒品。舉個例子說，當年鴉片在歐洲是由醫師控制劑量的鎮痛劑，所以它是不折不扣的藥品；而傳到東方卻成了國外奸商和地方勢力共同牟利的商品，不僅不限量，還采用各種手段使人上癮，從而擴大市場，因此成了不折不扣的毒品。

按照這個說法，上網其實本沒有錯，也不必禁止未成年人進入網吧。固然有不少青少年不能自制上網成癮，但是今天讓人上癮的東西還少嗎？很多人賺錢上癮，難道要取消貨幣嗎？很多人看電視上癮，該不會把中央電視臺關了吧？ 

中國的孩子其實很可憐，從小就被無條件地灌輸條條框框的知識和標準的答案，很少有自己思考的機會。進入青春期，荷爾蒙的分泌和大腦的不斷成熟，使我們意識到傳統教育中有些地方不對勁兒，我們想向長輩請教，不過他們沒有時間來傾聽我們發問。我們想一起探討，卻發現連集會的地點和時間都沒有。于是我們帶著疑問和渴望登錄互聯網，試圖從中尋找答案和朋友。我們用對互聯網的喜愛來告訴權威：我們長大了，我們不想過無聊的生活，我們要有自己的世界。

游戲、聊天、邊游戲邊聊天，邊聊天邊游戲，成人看來這就是我們上網的全部。但對于我們參與者來說，這不是游戲，而是成長（練經驗點）、是學習（掌握新技能）、是拼搏（完成任務）、是合作（組隊作戰）……從中我們體驗到了快樂、失望、遺憾和成就感。這些都是在沒有成人的調教下進行的，是我們靠自己的智慧和同齡的朋友們合作完成的。

任何問題的解決都會產生后遺癥，如果效果遠遠大于后遺癥，人們愿意把這種辦法叫做“妙計”；一旦后遺癥比要解決的問題本身還麻煩，我們就把它稱為“餿主意”。在我看來，為了防止青少年上網成癮而把他們隔離在網絡之外，其實是個“餿主意”。首先我們必須肯定，成長就是一個不斷犯錯的過程。別忘了，孔老夫子說自己“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時候，已經70歲啦，何況孔圣人才有幾個？我們不會因為怕一歲的娃娃摔跤而永遠不讓他再走路，但卻因為怕十幾歲的少年接觸不良信息而禁止他上網，這合理嗎？

再說，如果上網成癮只是個別現象，那我們還可以歸結為個人問題。如果是集體上網成癮，那就應該是個社會問題。互聯網最發達的還不是中國，但中國青少年上網引發的問題卻不少。說到底，是社會沒有為我們的成長提供充分的營養。我們就像上世紀60年代初面臨饑荒一樣，在當代面臨精神饑渴。饑不擇食的我們一遇到互聯網，就再沒有心情去考慮大餐的營養和味道了，難免會吃下不該吃的東西，傷了腸胃。

一位心理學家說：“戒毒其實很簡單，找一樣比毒品更有吸引力的東西來替代就可以了。”如果把一些青少年上網成癮看作吸毒的話，那么我們也可以說：戒掉網癮并不難，給他找些更有意思的事情做就可以了。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不上網干什么呢？應付考試？有完沒完！看書？圖書館在10公里開外，而且藏書都是20年前的。郊游？媽媽說不安全。練琴？別介，要考級的！……唉，還是上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