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保護基金“自力更生”

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積極前出，托管、重組且最終控制問題證券公司。此大膽嘗試能否實現“長效機制”這一預期目的？

進入2006年以來，“問題券商”的整頓進程驟然提速。對于負責清償相關個人債權的中國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公司(下稱證券保護基金)來說，無論于人力資源還是資金來源方面，都意味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財經》從權威消息來源獲知，日前，已被清算關閉的三家證券公司——廣東證券、中關村證券、中國科技證券（下稱科技證券）將合并重組為一家新證券公司。托管這三家證券公司的證券保護基金，亦將成為新證券公司的直接控制者。

“新公司的牌照不會有問題。”一位接近證券保護基金的權威人士稱，此方案已先后獲央行和國務院批準通過。該人士介紹，三家券商清算關閉后，在其現有營業部資產的基礎上成立新的證券公司，證券保護基金成為大股東，同時不排除引入部分資質較好的券商參股其中。

知情人士透露，該方案醞釀已久。早在去年11月，證券保護基金托管清算廣東證券之初，已有“不愿總是承擔最后埋單的角色，希望早期介入”之意。至今年1月，廣東證券將獲重組的消息傳出，即為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內部斟酌重組券商方案之時。

今年2月24日，證券保護基金再度受命托管清算中關村證券和科技證券。“由于人手不夠，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從廣東借調了七八十人過來。”廣東證券清算組組長、中審會計師事務所董事長楊池生說。

顯然，在監管部門處置“問題券商”日漸加速的情勢下，僅有20余人及有限資金的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已是疲于奔命。在一些業內人士看來，成立新證券公司，為處置風險券商的創新之舉，是證券保護基金解困之嘗試。然而此舉亦引來爭議。

“廣證模式”

證券保護基金參與托管清算風險券商，始于廣東證券，業界稱為“廣證模式”。

2005年11月4日，證券保護基金對廣東證券實行清算托管。目前，廣東證券的托管清算工作已接近尾聲，將于今年3月底結束，有關賬戶即將轉入第三方存管銀行。

眼下，廣東證券清算托管收尾工作集中在兩方面。一方面，受國洪起案司法進程較為緩慢所累，廣東證券客戶保證金缺口的清查和收口受到一定的影響；另一方面，根據2004年出臺的《個人債權及客戶證券交易結算資金收購意見》和今年正在醞釀出臺的《關于個人債權收購有關問題的補充通知》（詳見本期“個人債權有限償付新規”），對廣東證券2004年9月30日前后個人債權的甄別工作，尚待進一步完成。

廣東證券一直以經紀業務見長，57家營業部中有50家均分布于廣東省內，盈利能力向獲好評。由于市場好轉，廣東證券被托管的經紀業務經營狀況相當好，已開始實現資產凈流入。今年初，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為了解決廣東證券支付危機而申請發放的5億元緊急救助金無需發放，如今仍然留在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賬上。

“委派的托管小組有過處置南方證券的經驗，這種清算托管方式給中小投資者帶來了一定信心。現在我們和央行之間的關系已經理得非常順了，對于利息、還款期限的規定，都在一定的制度保障之下。”一位廣東證券現場工作組人士表示。

中關村證券和科技證券的清算關閉，則為“廣證模式”翻版。今年2月，他們雙雙被中國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公司托管清算。據初步了解，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此次所需為中關村證券和科技證券“買單”的客戶保證金缺口及個人債權，約為29億元。

此前，兩家證券公司都曾謀求重組，科技證券一度還在匯金和建銀的重組名單之中，中關村證券亦與外資證券公司有過接觸。直到托管清算前，兩家公司仍對兩者合并重組于一起的“弱弱聯合”重組方案寄予厚望。

中關村證券是在原汕頭證券基礎上增資擴股、更名遷址而設立的一家全國性綜合類證券公司，注冊資本15.4億元，股東包括中關村科技等數十家企業。據悉，中關村證券除了挪用客戶保證金，還有不小的虧損，尤其是在健特生物（上海交易所代碼：000416）等股票投資上損失超過10億元。

科技證券是一家國有控股的證券公司，主要股東是中國科技國際信托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科技信托），注冊資本10.56億元。根據中勤會計師事務所的年審報告，該公司挪用客戶保證金估計在20億元左右。

據知情人士介紹，直到今日，科技信托和科技證券仍然是兩個牌子一套人馬，信證改制過程中財務和人員沒有做到徹底分離。有媒體報道稱，科技證券除保證金被大股東占用，還承接了科技信托不少以委托理財、國債回購等各種名義的對外借款。借新還舊、處置資產變現償還債務，已成為公司三年來最主要的工作。

截至清算關閉，廣東證券、中關村證券、科技證券在全國分別擁有57家、14家和23家證券營業部；如重組為一家新券商，其營業部的數量將達約100家。

證券保護基金的煩惱

今年以來，監管當局全面關閉“問題券商”的步伐日益加緊，包括中信證券、海通證券、廣發證券在內的諸多創新類券商，均在謀求市場化重組之機大舉擴張。如今證券保護基金亦不甘于人后，親自上陣主導券商重組，在業內人士看來，其亦有不得已之苦衷。

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的成立，一般認為意在取法美國證券投資者保護公司（SIPC）。自從1970年成立以來，該基金總共支付了5.7億美元，惠及62.4萬名投資者。

然而國情有別，兩家機構的資金來源不同，需要填補的資金窟窿更相差甚遠。

中國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可謂負債而生：財政部劃入63億元注冊資本金；人民銀行安排發放上限為617億元專項再貸款，墊付基金的初始資金。

按照對證券保護基金公司的設計，今后對于證券公司被撤銷、關閉和破產處置，不再以央行再貸款的形式出現，而是由投資者保護基金公司出面償付。根據《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管理辦法》規定，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的資金來源包括：滬深證券交易所交易手續費的20％納入基金；所有在中國境內注冊的證券公司，按其業務收入的0.5％至5％繳納基金；發行股票、可轉債等證券時，申購凍結資金的利息收入；依法向有關責任方追償所得和從證券公司破產清算中受償收入；國內外機構、組織和個人的捐贈，及其他合法收入。

據此，《財經》記者曾測算，2004年前上述三項收入來源只有20多億元。相對于券商動輒數十億元的虧空，這些收入來源只是杯水車薪。“事實上，按目前的市場狀況，很多券商連0.5％都交不上。”知情人透露。

而自成立以來，證券保護基金為處置風險券商已用去了將近300億元款項。3月17日，天同證券被托管，又耗去證券保護基金16億元之多。“長效機制”的建立，由此成為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之急。

有業內人士表示，“沒有資金來源，靠借錢，怎么建立長效機制？從清償率看，如果破產，回收率只有10％，30億元只能還3億元；如果債權轉成股權，將來經紀業務發展，牌照也值錢，能收回更多，對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也是有好處的。”

知情人士同時向《財經》透露，證券保護基金現在面臨的主要問題在于，其一，有的網點偏遠往往沒有券商愿意收購，影響清理進度；其二，托管清算時間有時候很長，托管、清算成本不可控。“最重要的是托管力量，如果成立了新的公司，托管便可以由證券保護資金自己更為專業化地來控制。”

“與長江證券‘先托管后出資’購買大鵬證券的經紀業務的性質一樣，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也是要通過資金劃撥來收購三家證券公司的營業部，這不是免費的。”知情人士言下之意，此舉仍為市場化運作，“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設想該方案時也對退出機制有所考慮。在適當時機，證券投資者保護基金將會逐步地轉讓股份。”

不過也有業內人士提出，證券保護基金設立的初衷主要是為了處置風險，是否需要以控股證券公司的形式進行運作，尚需斟酌。國外投資者保護基金、存款保險公司等機構為了將處置成本降到最低，可以階段性持股，但是對持股期限有明確的制約，國內對此沒有法律約束，如何保證實際運作中不偏離最終退出這個目標？

此外，清算關閉的券商如果按照市場化模式，將會把經紀業務等資產出售來償還債權人。如果證券保護基金也和其他券商一樣收購營業部資產，為何不采取競標拍賣、價高者得的方式？證券保護基金本身并無管理券商的歷史，能否經營好新的證券公司實無勝算。如果最終價值實現仍不過主要來自出售牌照而已，那只是靠政策盈利的短期投機行為，而非真正的市場化運作，更不能建立長效機制。

本刊記者郭瓊對此文亦有貢獻